他看著奚野說:「我不走,我要把話說明白,我拿你的東西,都是你不要的,我可以還你,用舊的東西,我買新的,讓你親手再扔一次。」


    奚野大口大口地喘氣,手指下意識地扣緊胸口的位置,眼裏一片漫開的血色。


    「這個扳指,我的確沒有拿,」季言禮靜靜道,「從頭到尾,我也沒有說是你拿的,如果你堅持認為是我拿的,也行,我打一輩子工也賠你,可以麽?奚叔叔,那個扳指多少錢?」


    奚辰的臉色變得青紫,他喉嚨裏吞吐了一下,擺擺手:「不是這個問題,季家教,說什麽也輪不到你賠。」


    「您可以說說看。」


    奚辰近乎痛苦地拿指節揉了揉眉心:「季家教,那個是原本是下個月要上拍賣會的東西,五百萬起拍,市價預估在兩千五百萬左右……」


    難怪奚辰不願說,難怪奚辰如此生氣。


    一股莫大的諷刺冷颼颼地襲過季言禮的胸膛,像是嘲笑他剛剛那句「打工一輩子」。


    打工一輩子能掙多少錢?好大言不慚地要賠人家的扳指,簡直跟個笑話一樣!


    羞辱感劇烈得幾乎讓人幾乎站不住,季言禮張了張嘴,想到自己還借了錢去交醫藥費,想到下個學期的學費原本還指望家教費,突然發現自己一文不值。


    他能說什麽呢?他能賠得起什麽呢?他的尊嚴又值幾個錢?


    他除了走,還能怎麽辦呢?


    季言禮默默地拎起自己的書包,給奚辰鞠了一躬,什麽都沒說,轉身走進了夜色裏。


    *


    深夜,奚家別墅依然到處亮著,高高的穹頂下懸著枝形吊燈。


    奚野一個人盤腿坐在地上,將一地的碎紙攏在一起,手邊是固體膠、透明膠、還有雙麵膠,他先一點點把照片拚起來,拚完以後再兩麵粘好。


    「寶貝,別踩。」奚野低著頭道。


    寶貝嗅了嗅紙片,依舊邁著小爪子走來走去,奚野嘆了口氣,伸手把它抱在腿上。


    寶貝趴在他膝蓋上,毛茸茸的腦袋歪著看他,不動了。


    「你能看懂這個麽?」奚野拿起一個橫槓的數學紙,低聲跟它說話,「0的絕對值是……所以我們後麵那張碎片,上麵第一個字寫的是0.」


    寶貝嗚了一聲。


    「可是那張在哪呢?」奚野看著堆積如小山的碎紙,喃喃道,「你幫我看看好不好?」


    「……我不是故意剪掉你的衣服的。」奚野手上的翻撿工作停住了,低頭看著它。


    「我知道,皮卡丘,很好看的,你喜歡是不是?我也很喜歡。」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寶貝又嗚嗚了兩聲,支起身子,伸舌頭舔掉他臉上連綿不斷流下來的,溫熱微鹹的液體。


    --------------------


    作者有話要說:


    小傲嬌。


    第25章


    季言禮再也沒有去過奚家。


    他把剩餘的家教費退給了奚辰,同時也沒有再繼續給任景秋家教,任景秋在微信上給他發了十萬八千條消息,哭天搶地撒潑打滾要學長繼續帶他,發誓說沒有學長他真的會墊底的。


    可季言禮隻覺得累了,或許其他打工比家教更難,更辛苦,更不公平,也更不賺錢。


    但身體上的累,總比心上的累要好得多。


    季以禾在飯桌上問了好多次,究竟出了什麽事,季言禮隻好把最輕巧的,最無關緊要的部分,草草跟她提了一嘴。


    「就不應該教他。」季以禾說,把臉埋到飯碗裏,「哥哥,你就是做得太多了,你要是隻當一個家教,就什麽事兒也沒有了。」


    季言禮想,他難道不是隻當了一個家教麽?他做了什麽多餘的事情,以至於自己都沒有認識到麽?


    「哥哥,就快中考了,」季言禮認真道,夾了肉到季言禮碗裏,「你不要想這些事了,好不好?」


    季言禮點了點頭,勉強對她笑了笑。


    中考前一個月,大家都在拚命算自己的易感期和發情期時間,有些不幸撞上日子的,都提前購買了能推遲生理期的藥物,以免影響考試的發揮。


    季言禮認真算了,考試比他的發情期正好早一周左右,不至於要吃藥。


    他停下了所有的打工,專心開始學習,三次模擬考都穩坐年級第一,班主任單獨把他叫到辦公室,鼓勵他不要鬆勁兒,爭取一鼓作氣拿下市狀元。


    夏天燥熱的風吹起教室深藍色的窗簾,走廊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變成教室裏一個個低著頭的背影,筆桿的沙沙聲逐漸爬滿潔白的紙。


    仿佛隻是一低頭一抬頭,窗外的天空就由熾白變深紅。


    季言禮再也沒有在學校遇到過奚野,仿佛這個人憑空消失了,在季以禾堅持不要季言禮來初一部等她,而是反過來,她去初三部等季言禮以後,他就更失去了見到奚野的機會。


    見不到也好,見到了又該說什麽呢?


    *


    中考前一周,奚野在初三部的走廊上站著。


    離放學還有十分鍾,他翹了課,提前溜出教室,靠著圍欄發呆,看著天際繞著圈飛翔的白鳥。


    這個角度能看見窗前伏案寫字的學長,他總是坐得很端正,削瘦的腰杆筆挺,短袖幹幹淨淨一塵不染。


    季言禮不會看到他,因為季言禮不會走神往窗外看。


    快放學了,奚野無聊地轉身往廁所去,突然聽到裏麵有人說話,斷斷續續地,分化以後他的聽力好到能捕捉隔壁房間蚊子振翅的嗡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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