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這一刻丁郎也看到之前所在鎮上升起焰火,隻是他神情如鐵鑄一般,目光深沉讓人看不出任何心思他看了西門若芷一眼,見西門若芷的眼神中帶著深深的恐懼之意丁郎心中一軟,輕聲道:“不要怕”


    西門若芷點了點頭,身子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安仙兒望著焰火慢慢散去,輕聲道:“終於到齊了”


    丁郎沉聲道:“八部天王”


    安仙兒輕輕點了點頭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一路上安仙兒和丁郎都沒有出聲,馬車跑得很快,冷風之中馬上的西門若芷連連打了幾個冷戰


    安仙兒策馬與西門若芷並行,道:“很冷?”


    西門若芷微一遲疑,道:“是的”


    安仙兒輕聲道:“其實象你這樣的身世,如此寒冷的時候就應該在家裏的火爐旁坐著,讓侍女丫鬟們伺候著你,又何苦在江湖漂泊”


    西門若芷詫異地望了安仙兒一眼,一時不知該說什麽


    安仙兒淡淡一笑,道:“你的慧姑姑可好?”


    西門若芷的姑姑西門慧是峨嵋慧字輩七位前輩之一,聽安仙兒提及她,西門若芷有些驚奇,道:“你認識慧姑姑?”


    安仙兒道:“我和她有數麵之緣”


    西門若芷道:“她很好”


    安仙兒道:“她是從來都不涉足江湖的”


    西門若芷道:“是”


    安仙兒道:“你應該學她”


    西門若芷輕輕吐了口氣,她年齡雖小,但在峨嵋輩分頗高,平時很少涉足江湖之中,就算偶爾在江湖行走,身邊也大都有峨嵋高手相伴


    安仙兒道:“西門三公子,無奇是你的嫡親哥哥?”


    西門若芷輕輕點了點頭,江南紫衣西門無極、江南赤衣西門無雪和江南藍衣西門無奇是江南西門世家的三個公子,都是她的哥哥,但隻有西門無奇是和西門若芷為同一父母所生


    安仙兒憮然笑道:“你和無奇的父親是西門闕,母親是上官若彤,你和你母親是峨嵋同一輩弟子,倒也有趣”


    聽安仙兒這麽說,西門若芷也不禁笑了――她和母親在峨嵋派中同輩,這也是她一直覺得很有趣的事情,私下她也稱母親為師姐


    安仙兒望著西門若芷,目光中有一絲溫暖之意,輕聲道:“別害怕,我不會傷害你的”


    西門若芷點頭道:“我知道,我不害怕”


    安仙兒道:“這就好――我們很快就到了”


    丁郎望向遠方,道:“我們可是去瘦嶺鎮?”


    安仙兒道:“是”


    丁郎輕輕點了點頭,道:“我去過那裏多次”


    安仙兒道:“那你應該可知道瘦嶺鎮上有個叫田文的大俠?”


    丁郎道:“孟嚐劍田文”


    安仙兒雙眸中閃爍了一下寒光,道:“我們就住在他家”


    丁郎皺眉道:“難道田先生也是日月教中之人?”


    安仙兒沒有直接回答,道:“田文與戰國孟嚐公子同名同姓,劍法不弱,又是進士出身,曾為官二十年,他十六年前回鄉,平時樂善好施,故有孟嚐劍之稱,雖很少在涉足江湖,卻在西魯頗有俠名”


    丁郎道:“正是”


    安仙兒道:“你和他可有交往?”


    丁郎道:“他和我交情不薄”


    安仙兒道:“你可知他的往事?”


    丁郎心中一動,頓時出了身冷汗


    二


    安仙兒道:“他就是屠殺容家的凶手之一”


    丁郎雙目冷光一閃,手已握住腰間長劍,厲聲道:“你說的是真的?”


    安仙兒道:“他當過縣令,官至府尹,但他也是一個獨行大盜,二十年為官生涯之中所轄之地多次發生富家命案,死的都是家有巨財但人口稀少人家,這些案件都被他破去,凶手被誅殺,財產也被追回,隻是那些凶手大都是他栽的贓,追回的財產也有一半落入他手


    丁郎握劍的手青筋爆出,道:“這些事你怎麽知道?”


    安仙兒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當年他行歹毒之事少不了和官府中人一起偽凶殺造證據和篡改髒物財產數量,其中一人知道日後必為他所害,所以帶著分得的錢財逃亡江湖,他在青樓醉酒之時說出這些往事,他身上還有賬冊可以指正這位孟嚐劍”


    聽安仙兒這麽說,丁郎固然滿麵怒容,西門若芷也是神色蒼白,她顫聲道:“想不到世上有這麽毒的人”


    安仙兒道:“這世上還有比他毒的人”


    丁郎道:“你們為何住在這樣的人家裏?”


    這時聽到輛馬車之中慕容冰冰冷的聲音道:“他這樣的人死不足惜,但住在他那裏卻很安全,他現在膽小如鼠,隻求能安穩過日子,不敢有絲毫企圖,聽說屠殺容家時凶手以殺人數量來分贓,他不過殺了三個人”


    丁郎怒道:“他現在還活著?”


    慕容冰道:“他還活著,你隨時可以去要他的命”


    丁郎道:“他難道不是你的手下?”


    慕容冰道:“他是閻大公子閻玉麒的手下,就算他是我手下,做出這樣喪盡天良的事也是罪不容誅”


    說到這裏慕容冰的聲音加冷,又道:“他妻兒都死得早,如今身邊隻有一個孫子,家中老小不過五人,家奴女仆七人,還有個堂弟在大具縣城居住,你和甄夫人可以把他們殺個幹淨”


    雖然沒有冷風吹來,西門若芷這時忍不住全身劇烈地打了個冷戰


    丁郎厲聲道:“你這是想借我們的手來幫你殺人”


    慕容冰在田家留住過,難免會留下一些不想人知的事情,丁郎雖然激憤,也知道慕容冰說出田文的真實身份,是想自己替她除去他


    慕容冰冷冷一笑,道:“殺不殺他們複仇你們隻管自己決定,我要殺他們的話決不需要借任何人的手”


    丁郎冷聲道:“就算我們不殺他全家,你也不會放過他們的”


    慕容冰冷哼一聲,沒有出聲


    安仙兒輕歎道:“田文為官之時固然心狠手辣,辭官之後倒也真的不曾做過什麽壞事,隻是欠下的債,遲早都要還的”


    丁郎默然半晌,冷然道:“正是”


    就在這時,丁郎等人看到不遠處出現一個小鎮,此刻日頭已盡黃昏,冬風中顯得尤其蕭瑟孤涼


    丁郎輕歎一聲,望向西門若芷


    西門若芷怯聲道:“到了嗎?”


    安仙兒道:“是的”


    兩輛馬車三匹馬飛駛入小鎮,小鎮之中並無任何行人,但也有不少人家開始生火做飯,顯然還是有人居住


    馬車已在鎮中一大宅前停下,大宅朱漆紅瓦高樓深庭,建造得甚是豪華,大門門匾上鬥大金字書寫“田宅”二字,兩邊一幅金字對聯上書“筆墨留清風,劍氣寫孟嚐”筆跡深為有力


    大宅門口一個五十多歲的錦衣老人正躬身等候馬車來到,老人身形中等有些肥胖,唇上下巴留著黑短須,身上並無帶任何兵器,見慕容冰馬車來到,錦衣老人帶笑迎上前,躬身陪笑道:“恭候主人歸來”


    看錦衣老人奴顏婢膝模樣,已全然沒有半分江湖人的風采,他又向馬上的安仙兒行禮道:“明王也辛苦了”


    他又看到同來的丁郎,神色頓時一變,變得有些尷尬


    丁郎冷目注視錦衣老人,沉聲道:“田先生不認識我了?”


    三


    錦衣老人連忙陪笑道:“怎麽――,隻是沒想到丁兄也會來?”


    安仙兒飛身下馬,大宅門內兩側已閃出一男一女兩個佩劍灰衣老人,二人灰衫領處繡有銀絲孔雀,顯然也是安仙兒所屬孔雀部下護法,二人迎了出來向慕容冰和安仙兒施禮


    慕容冰也已下了馬車,她並不理睬錦衣老人,在那兩名孔雀部護法陪同下進入田宅等慕容冰進去後安仙兒才來到第二輛馬車中抱出尚在昏迷中的容少妍,又對西門若芷道:“西門姑娘,你跟我來”


    西門若芷猶豫著看了丁郎一眼,下馬跟安仙兒進了宅院


    丁郎下了馬,他冷冷看著錦衣老人,目光之中已有殺氣閃現


    錦衣老人被丁郎看得一陣心涼,勉強笑道:“丁兄別生氣,這些人不好惹,田某也是身不由己,丁兄先請進來喝杯茶”


    丁郎神情冰冷一言不發地跟著錦衣老人進入宅院來到大廳,大廳頗為龐大,兩邊擺放著十二張做工精美的檀木鑲金椅子,每兩張椅子間有一張同樣做工精美的茶幾,此外廳中擺放也有不少古董玉器


    錦衣老人請丁郎在客人首席坐下,自己卻不敢在主人位坐下


    傭人已送上兩盞清茶,錦衣老人接過一杯茶,舉盞笑道:“丁兄知道田某從來都是滴酒不沾,故此隻能以茶向丁兄賠禮了”


    丁郎冷哼一聲,並沒有接盞


    錦衣老人是尷尬,他向送茶的傭人打了個眼色,那個傭人連忙躬身退去


    郎冷聲道:“你滴酒不沾,是怕自己醉後說出自己之前所幹的那些壞事?”


    錦衣老人握茶杯的手猛然一震,杯中茶水幾乎灑光,額頭冒出冷汗,道:“丁兄你――你這麽說是什麽意思?”


    丁郎冷目寒光閃爍,緊盯著錦衣老人道:“丁某真想不到,孟嚐劍田文竟然會是一個人麵獸心之徒”


    田文全身一震,他被丁郎怒目相對,不由得連連後退數步,一屁股在丁郎麵前椅子上坐下,神情變得驚恐之極


    丁郎沉聲道:“屠殺容家的人,除了你,還有誰?”


    田文顫聲道:“丁――丁兄說的話,田某不――不明白”


    丁郎冷聲道:“事到如今,你還想再狡辯嗎?”


    田文全身又是一陣顫抖,下巴已有汗珠滴在衣襟上,他遲疑半晌,將手中茶盞放在幾上,有氣無力地歎了口氣,道:“是二娘告訴你的嗎?”


    丁郎道:“二娘是誰?”


    田文道:“慕――慕容冰”


    提到慕容冰這麽名字,田文的臉猛然抽搐了一下


    丁郎道:“是的”


    田文咬牙道:“她好毒”


    丁郎冷然道:“你也不比他差”


    田文顫聲道:“你知道多少?”


    丁郎道:“除了你屠殺容家,你為官二十年做的事,她們都告訴我了”


    田文麵色已如死灰一般,衣衫是濕透到外衫,顫聲道:“他們就是用這個逼我聽命於他們,現在――現在他們要殺我了”


    丁郎冷哼一聲,道:“這些債,你遲早總要還的”


    田文低下頭,隻覺得全身軟得幾乎連坐也坐不住


    丁郎道:“還有誰?”


    田文搖頭道:“我不知道他們是誰,後來才知道其中一人是武當棄徒任飛”


    丁郎道:“屠殺容家真的隻是閻玉麒一人指使?”


    丁郎話音剛落,聽到慕容冰在門外輕輕冷哼了一聲,隨後慕容冰已象幽靈一般來到丁郎和田文身前田文嚇得慌忙起身,但腳下一軟又坐回原位,嘴唇顫抖著什麽也說不出


    慕容冰的目光在麵紗下似冰刀一般緊盯著田文,道:“你告訴丁大俠,屠殺王農寇容四家的事情可與我有關?”


    田文搖頭道:“不關二娘的事,是大當家他――他一人指使――”


    慕容冰冷酷地說道:“我之前已一再告誡讓你們不要擅自行動,可你們偏偏不肯聽我的話,如今我也幫不了你們了”


    四


    丁郎道:“慕容冰,你知道所有凶手的名字?”


    慕容冰道:“我知道”


    丁郎道:“你告訴我”


    慕容冰道:“我可以告訴你,但我想一個一個告訴你,現在我告訴你田先生就是凶手,你殺了他和他全家之後,我再告訴你下一個名字”


    丁郎勃然變色,按劍站了起來


    慕容冰嘿然冷笑,道:“你們中原江湖道不是一直都是以血還血的嗎?你們所謂的俠義難道不是懲惡揚善嗎?”


    丁郎凜然道:“華山祖訓――俠義者不殺無辜之人”


    慕容冰冷然道:“何人無辜?”


    丁郎道:“田文孫兒今年不過七歲,不曾有過,他家中仆人婢女,又如何該死?”


    慕容冰冷笑道:“容家可是一百一十三條命”


    丁郎道:“不錯,容家是死了一百一十三人,可如果有人因此要殺田文孫兒,丁某個不答應”


    慕容冰不屑道:“我要是動手,你能攔得了嗎?”


    丁郎按劍道:“縱然攔不住,也會盡力而為”


    慕容冰望了丁郎一眼,冷笑道:“中原江湖太多這些所謂的道理,這才有太多的人借這些道理幹盡壞事,才有太多的人麵禽獸”


    說到這裏,慕容冰轉身望向大廳門外,道:“甄夫人,你是不是也隻要田文一人為你全家一百一十三人償命?”


    丁郎望向廳門,看到容少妍、甄少遊、西門若芷和安仙兒四人走了進來,其中容少妍頭發有些散亂,她神色既悲憤又緊張,手按腰間長劍大步走來,她身邊甄少遊一如平時模樣,但也顯得有些憔悴


    之前安仙兒抱容少妍來到甄少遊處替她解開封穴道,隨後西門若芷說及田文之事,容少妍立即趕了過來


    此時容少妍望著失魂落魄的田文,雙目中已流下淚,她眼前彷佛又出現之前容家廢墟的景象,以及被屠殺的那些親人模樣,握劍的手發出一陣顫抖


    田文抬頭看了容少妍一眼,聽到慕容冰冷聲道:“這位甄夫人就是容家最後一個未亡人――容少妍”


    聽到這個名字,田文全身劇烈哆嗦了一下,人從椅子上滑了下來


    容少妍咬牙拔出長劍來到田文身前,長劍指向田文胸膛望著指向自己胸前的劍鋒,田文胸膛一陣劇烈起伏,卻什麽話也說不出


    慕容冰冷哼一聲,在大廳主人位上坐了下來


    丁郎沉聲道:“少妍,罪不及無辜,你殺了他為你全家報仇就是”


    容少妍輕輕點頭,滿麵都是淚,她用盡全力讓自己握劍的手保持鎮定――這些日子以來她天天都被噩夢纏繞著,她不知道上天留下她是不是為了讓她複仇,此時麵對仇人她隻覺得心中慢慢變成一片空白


    慕容冰輕蔑地一笑,道:“甄夫人,不忍心下手嗎?”


    容少妍用力咬了咬嘴唇,蒼白的嘴唇已流出鮮血


    田文忽然扭頭望向丁郎,含淚道:“丁大俠,你說過,不會讓人傷害京兒的”


    丁郎神情冷漠地輕輕點了點頭


    田文恐懼慘白的神情漸漸有了幾分血色,他望著容少妍目露凶光道:“你快動手,我就是殺你全家的凶手,你娘是我親手殺的――”


    說到這裏他狂笑起來,隻是笑到一半卻又象是哭嚎


    容少妍在田文的笑聲中怒喝一聲,手中長劍從田文胸膛穿過,她看到田文的眼珠一下突出,身子軟倒在容少妍麵前容少妍的劍鋒隨著他屍體的倒下慢慢從他胸膛滑出,劍尖上不停地滴著血


    看到這一幕,西門若芷忍不住輕聲驚呼了一聲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羊皮襖的小男孩從後堂跑進大廳,小男孩長得甚是清秀乖巧,手中拿著一把小木劍,他看到眼前一幕頓時嚇呆了,過了半晌才哇地一聲哭出來,揮舞著小木劍向容少妍衝過來


    西門若芷不由得感到有些心酸,卻不知是為容少妍,還是為田文爺孫,她望向身邊的安仙兒,見安仙兒神情也有些苦澀她忽然想起之前鶯鶯求容少妍饒恕任飛時的景象,差點落下淚來


    甄少遊輕歎一聲,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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