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適時地,夫人忽然怒斥了一句:「手。」


    出於長期教學中養成的挨打習慣,再加上和少爺牽手的愧疚感。黎覺予下意識地將手伸了出去,卻忘了自己現在還在和少爺手牽手。


    「啪——」教棍拍打聲應聲響起。


    黎覺予忍不住驚呼了一聲:「啊!」


    這下輪到夫人奇怪了。


    隻見她微微蹙著眉頭側著臉,問:「我打得很大力嗎?為什麽忽然痛呼出聲?」


    「沒有,隻是嚇了一跳…」黎覺予都不敢大聲說話了。


    因為剛剛,她根本沒能反應過來,牽著物部將司的手就伸了出去,偏偏教棍又不長眼,對著這兩雙緊緊纏繞的手,隨隨便便就挑了個人打。


    於是將司就倒黴中招了。


    挨打的人沒有出聲,反而是黎覺予被嚇到驚呼了一聲,引起物部夫人的疑惑。


    再後麵的時候,夫人開始講解剛剛的曲目表演的優劣,而黎覺予則是一邊聽講,一邊用眼神示意物部將司,滿眼心疼難以掩蓋。


    物部將司搖了搖頭,不以為然,反而把手牽得更緊了。


    雖然兩人沒有說一言一語,但彼此對彼此間的關心卻肉眼可見,粉色曖昧氣氛滿溢出室,也就是仗著夫人看不見,不然光是黎覺予麵上難得的少女表現,還有物部將司粉紅的耳垂,就足以讓人堪頗真相了。


    火盆裏的火早已熄滅了,可遲遲沒有女僕進來更換。


    黎覺予掃了一眼,稍稍疑惑了下,卻沒有往下深究。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和少爺身後,沒有關緊的拉門多了一雙蒼老的眼睛。


    年邁的女僕大總管正沉默無言地盯著室內情況,僅幾瞬呼吸時間,她的皺紋就徒然加深了許多,麵上的疲倦失望難以掩蓋。


    她悄悄退了出去,往樓下走去。一邊走一邊跟唱歌一樣低聲細語哭訴:「夫人好可憐啊。」


    「被丈夫騙,被兒子騙…夫人好可憐啊。」


    **


    等到物部將司從琴房出來,準備驅車返回東京的時候,迎來了女僕大總管的邀請。她說:「將司少爺,先去一趟書房吧,老爺在等你。」


    「找我?」物部將司有些納悶。


    他和父親關係並不熟絡,從小到大都是喪偶式家庭培養,更別說這種兄友弟恭般的父子談心畫麵了,好像自他懂事以來都沒發生過。


    「少爺,去一趟吧。」女僕大總管並不讓步。


    無法,將司隻得跟著她,往正方側後方的書房走去。


    越靠近那個地方,他越有種不安和慌張。


    說起來,這個書房,幾乎承載了他失憶後的所有開心和不開心,不管是傷病過後對哲學的越發嚮往,還是遇到黎覺予並與她相知相戀…總之這個地方,給將司一種「一旦踏進去生活就會大改變」的感觸。


    沉重的門被推開,十一點的光景在沉穩的書房留下印記,書籍幹燥劑發出醋一樣的味道。


    物部將司進去的時候,老爺正在觀賞牆上讚揚自己的短詩,讓人忍不住想嗤之以鼻。


    但將司長久養成的紳士姿態,讓他沒有真的做出這種輕蔑父親的無力舉動,而是禮貌到近乎陌生地問:「父親,找我有什麽事情?」


    聞言,老爺轉了過來,表情像在麵對下屬一樣冷酷:「你在東京,有在積極同東京圈內各家小姐們聯繫,交際嗎?」


    「不曾,學業繁重。」


    物部將司回答堪稱言簡意賅,作為下屬的話他這樣的表現算是專業,但作為兒子的話,他的話難免有些冷酷無情了。


    於是,物部一郎受傷了。


    就好像全天下有權勢的父親一樣,他表達受傷的方式就是變本加厲的說教——不僅搬出過往那套過時的經歷成就,還要用諷刺挖苦的語氣。


    「東京圈的小姐們不管是學歷還是家境,都和你相當般配。而且一旦兩地聯姻後,對於我們有大好處。」


    「如果你不喜歡那種刁蠻的大小姐脾氣,大可以娶了對方後再另找真愛…」


    老爺難聽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物部將司皺緊的眉頭,還有嚴厲的反駁給打斷了。


    「父親,你有學過「尊重」這個詞彙嗎?」


    這絕對是物部將司這麽個溫和的人,二十年來唯一一次當眾發脾氣。一雙明亮到足以刺傷人的雙眸,就這麽緊緊盯著對麵瘦弱佝僂的老頭。


    「你太無禮了,這些年來物部家的教育都餵狗了嗎?」老爺暴怒。


    他的手一起一落,抓起手邊的書籍卻又放下,足以窺視出老爺內心跌宕又強忍的衝動。


    物部將司看懂了,但他無所畏懼。


    想起母親,他一句又一句指責脫口而出,全是些讓記者聽到就足以橫掃大阪報紙的八卦內幕:「你以為我不知道正房外的茶室有什麽嗎?」


    「你把外室直接養在家裏來,和納妾有什麽區別?」


    「你有尊重過母親嗎?你現在說這話的時候有尊重過我和其他小姐嗎?」


    物部將司眼眸間多了一絲酸澀感,但暴起的滔天恨意讓他控製不住這種複雜的情緒。


    他什麽都知道,卻又什麽都無法阻止,隻能長期地,漠然地,心痛地看著自己的父親無視母親,往茶室裏那群骯髒女人懷裏躺。


    可漠然歸漠然。


    真的被尊敬的父親勸說納妾的時候,將司那善良的心靈還是收到了無盡的傷害,隻覺得光是聽到這句話,都對不起被他捧在手心的黎覺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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