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阿姨噤聲,有些迷濛的老花眼轉了轉,和同伴對了一眼。


    「她晚上還要吃烤串,前天吃了我四十多塊錢。」袁柳說太奢侈了,我那是買菜的錢。


    「她這是賴上你了吧?」宿海讓老阿姨閉眼,拔了噴頭沖洗泡沫,而袁柳不說話了,給掌下老阿姨抓頭髮的手更用勁兒,抓得大媽一聲嘆,「誒,就是那兒,你給多揉揉。」揉了半天,老阿姨心裏的八卦也像老李的尿一樣滴滴答答,等了會兒,她決定親自催尿,問袁柳,「小姑娘你多大了?男朋友賴在你家不走了?」


    「阿姨,她下學期才高二,說的是她同學,不是男朋友。」宿海早看多了這類客人。


    「哦。」阿姨不再問,過會兒又和隔壁說,「她們隊從省城歌舞團請了編舞,跳那個中三步加恰恰。」


    「沒水平,這個我們五年前就跳爛了。」另一個不屑。


    「不過她媽媽在柏州大學上班,她有那個借書卡,可以去柏大圖書館借很多書。」袁柳說趙佳琪還是挺喜歡閱讀的,她們這個比較聊得來。


    前麵躺著的老阿姨又不說話了,豎著耳朵聽少女戀愛過程。


    宿海說小柳,天不搭理你,你就去找地,和你年齡相仿的談戀愛總有共同語言,而且下學期大家在一個班也方便不是?


    袁柳瞋笑了她一眼,示意外頭幹活兒不用心、眼睛老往宿海身上睃的學徒工艾迪森,「我不湊合。」


    對了!洗好頭捂著毛巾的一位大媽說,小姑娘年紀不大心思倒通透,「不能湊合。老李兩口子當年就是湊合的,一個回城青年沒法子落戶,一個離婚沒人伺候。湊合了幾十年吵了幾十年,現在互相折磨。」你們小孩子別早戀,考大學找份好工作,小夥子排隊要娶你。


    袁柳和宿海愣了下,互相眨了下眼,說是。


    艾迪森又給袁柳買來奶茶,兩個忙了幾小時的小姑娘坐在店門口聊天,他就門神一樣站宿海身旁,假裝抖毛巾上的碎發。宿海說你忙去,我和小柳說會兒話。


    「那你晚上想吃什麽?」艾迪森問。


    格勞瑞啊說我晚上回家吃,你那六百塊自己留著花吧——毛信霞為這事兒說過宿海,不要花他的錢,女孩子但凡花了男人一毛,他就覺得你就打上了他的戳。


    說到「湊合」這個問題,袁柳問宿海不會在湊合吧?


    宿海說你瞧瞧周圍男孩子,哪個個頭有我高?哪個長相比他清秀?哪個不比艾迪森囉裏八嗦愛吹牛?何況他還喜歡看我剪頭髮,我們算誌同道合。


    你和趙佳琪誌同道合,為什麽不湊合呢?別聽那班老阿姨瞎說不能早戀。白卯生早戀,和印秀還不是甜甜蜜蜜到今天?咱們要對愛情有信心,對你喜歡的人有信心。


    「那你喜歡艾迪森?」袁柳問宿海。


    「不討厭。」大姑娘說,就是覺得你們個個都明戀暗戀,我也不能單著是不是?壞豐年是最沒良心的,自從宋姐說有空來柏州,她就魂不守舍,我喊她吃火鍋都不來。宋姐一來,得了,兩個人溜哪兒旅遊去咯,連我信息都不回。我懷疑她不看手機了都。


    「你和艾迪森談戀愛關豐年姐姐什麽事兒?」袁柳的問題讓宿海睜大了眼睛,「關她什麽事兒?」我就是想起來吐槽她一句而已。


    你的天上哪兒旅遊去了?宿海說不像她的作風,以前她去哪兒不都愛帶上你嗎?連帶著捎上我。你情路不順,讓我福利銳減。


    袁柳眼神暗淡了,「去青海了。」俞任在信息裏告訴她,這次旅遊是和大學同學約了好幾年的,終於能成行。言外之意就是,「不方便帶你。」


    她和俞任之間忽然被一道天幕隔開,透明可視對方,卻毅然朝著不同的方向主動或被動地走去。袁柳沒碰那杯奶茶,讓袁柳幫他謝謝艾迪森,「他成天這麽盯著你,你不發怵?」回頭又看到艾迪森黏在宿海身上的眼神。


    宿海說誒?他又看我了?我媽給他發六百塊是來看我的?我得去說說他。


    打電話喊午睡一下午的千金下樓,趙佳琪穿著學院風連衣裙輕巧走來,還正了正胸口的斜紋領帶,她說我這條裙子是不是不太好看?


    袁柳說挺好看的,適合你。


    「那你怎麽不看我?」趙佳琪這麽說讓袁柳覺得她隻是在找發火兒的藉口,因為她扭頭就問老闆要了四十串肉,然後說「你付錢,算我的,下個月零花到了我還你。」


    趙佳琪還叫了瓶啤酒,袁柳勸,「飲料吧,你還未成年。」


    熟練撬掉酒瓶蓋子的千金說沒事兒,我去夜店都好多回了。她說袁柳,咱們這樣的人最痛苦的地方是什麽?


    袁柳說是我隻有五十塊買菜錢,你一頓卻吃了四十多?剩了兩包榨菜錢給我。


    趙佳琪斜眼假瞪她,瞪著瞪著就笑了,「小氣鬼。」


    是落差。趙佳琪說不能提前參加高考,要不高一結束就去試試考大學,985不行,念個211柏州大學我還是可以的,畢竟我媽是職工。這個落差就是高中生活的幼稚和我成年成熟心態之間的距離。袁柳,我掃了全年級一遍,發現八中就幾類人:學神、學霸、努力掙紮的普通人、放棄掙紮的普通人、毫不掙紮的怪人。


    你說說你屬於哪一類?趙佳琪不耽誤吃,轉眼就消滅了五根串。


    袁柳說這要看在哪些方麵我是神,哪些領域我又在苦苦掙紮。學習上我隻是努力的普通人,不掙紮也不輕鬆。生活上我是我的神,跪天跪地拜佛求神都沒幫助時,我得自己撐起來。這麽說是有點狂,但我挺慶幸自己稀裏糊塗地渡過了最難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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