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齊低頭思索了會,俞任有要走的意思,她有點急,「可我們現在都很難過……我想,三個人都不好過。」


    你不要企圖讓所有人都好過,弈果。你對自己的智識有自信,所以才會選擇現在的職業道路。可你從來都對這個世界沒有自信,或者說,對打量著光禿禿的你的世界沒自信。你把周圍看成滿是陷阱火坑,總想找塊安穩的落腳地再拿起或放下。我一直以為你有著擔負的覺悟和自信,現在看,什麽都求反而都求不到。


    弈果,很抱歉我覺著你有時才是關係中的那個孩子。太追求完美無害的真空狀態,這和讓所有人都好過都是一樣的,很難,太難。我理解你的難處,也難過於自己的無力。走到這一步,咱們都別回頭了。走下去吧,找現在情勢的最優解。好好愛她,幫她出國,我相信她也有這個意願。讓自己更強大起來,一點點去改造父母的意願,你看,阿姨這不是有點鬆懈了?


    你真的太幸福了。弈果,小柳這些天家裏沒開店,她除了上學就是去醫院照顧袁阿姨。一日三餐,幫媽媽擦身翻身,晚上就陪在醫院邊做題邊照料大人。她的生活才是遍布火坑,可她明顯知道自己最該做什麽。


    「你是說我思路不清楚?不知道自己最該做什麽?」齊弈果有些茫然,真覺著自己在俞任麵前像小了好幾歲。


    俞任的笑已經告訴齊弈果答案,俞任攤手,「要是知道,你就不會躲我這麽久。」


    「為什麽我連一個十幾歲的孩子都不如?」小齊真心不解,卻也接受了俞任的評斷。


    「她沒得選,你選項多了點,依靠多了些。」俞任的話讓齊弈果臉紅。


    「你呢?」齊弈果盯著看透她的俞任。


    「我?我少了點自知之明。」俞任看得見火坑,可還是忍不住自信地往下跳。所以可不就栽到了齊弈果身上?想得再明白,都無助於斷舍離,「貪慾是人與生俱來的。」


    她可能不想一晌貪歡了。流水也好,落花也罷,春去了還會來,不在天上在人間。


    第152章


    將宰殺好的黑魚撂車籃裏,袁柳推著車走到自己熟悉的菜市場攤位前,說再買半斤冬瓜一斤西葫蘆。攤主是個四十多歲的阿姨,說小袁你怎麽就買這麽點兒了?平時不都是五斤十斤的嗎?


    袁柳笑笑,「我家飯館暫時不開了。」


    袁惠方是在齊弈果建議她看病的當天晚上又暈到的,有宿海和毛信霞幫忙將她搬到床上,等救護車時袁柳和宿海都在哭,但她很快醒神,打電話給了俞任。有俞曉敏出麵,袁惠方就順利住進了市立中心醫院。


    得了急性腦血管病的人被搶救過來,可袁惠方不幸被齊弈果言中,她偏癱了。於是袁柳請了一周假陪媽媽,毛信霞也關店一周照顧老友,等到袁惠方生命體徵平穩,袁柳自己也瘦了六七斤。而每天中午和晚上俞任隻要有空都會來陪她,起初她怕袁柳被忽如其來的事情嚇到。最後還是聽科室護士說的,「這孩子什麽事都問得清清楚楚,繳費拿報告推著媽媽去做檢查都很快上手。」


    護士嘴巴一撇,示意對麵病房的病人,「那家,兩個兒子,二三十歲,來了就癱在椅子上什麽事都不做。老頭子中風的事兒都是老太太一個人跑,回家還要給他們做飯。」


    袁惠方轉到普通病房後,袁柳的作息還是和家裏開店一樣,早上四五點起床做飯,送到醫院再餵袁惠方吃完。自己又匆匆趕到學校上課。本來毛信霞說做飯的事兒交給她就行,可袁柳知道她一天十幾個小時在理髮店忙,不好意思麻煩阿姨。「阿姨,我行的。我媽教了我不少手藝呢。」爭執了後最後分工變成毛信霞做晚飯,袁柳負責兩頓。


    買完菜的袁柳騎著車在蒙蒙亮的天色中回到家裏,燉魚片粥,蒸主食,將蔬菜切得盡量細碎涼拌……做好早飯和午飯兩頓時已經到了早上七點。她又坐公交車去中心醫院,袁惠方已經醒來,看著女兒的眼神委屈又悲哀。袁柳聞到了一股氣味,她笑,媽沒事的,我幫你換上啊。


    她幫袁惠方換上衣物,又將染了汙漬的床單也一併撤下。以往精幹的袁惠方則歪著頭無助地靠在輪椅上哭,她是心疼袁柳這麽累,痛恨自己不爭氣,日子才剛剛好起來就拖累孩子。


    袁柳說咱們讓床鋪也晾會兒,媽,吃早飯好不好?


    袁惠方害怕吃多了容易大小便失禁,含糊不清地說不餓。母女倆推了幾回,病房裏其他人看著都沉默起來。最後袁柳也哭了,「你不吃飯我就不上學了。」


    袁惠方隻好用力吞咽著食物,袁柳看她吃得努力才開心起來,「媽,多吃點,咱們早點養好了回家好不好?」一輩子難得溫軟過的袁惠方紅著眼睛點頭。


    而當袁柳趕回實驗中學時,她差點在第一節 課遲到。班主任了解她家的情況,隻是憐憫地看了眼這孩子也沒說什麽。袁柳將書包往抽屜放時觸到了熱的東西,用手摸就知道是包子,她回頭看坐最後一排的宿海,閨蜜衝著她吐了下舌頭——宿海知道袁柳有時都顧不上自己吃飯。


    在學校裏的時間得爭分奪秒,回家就像住旅館,袁柳的每天都浸在奔波的汗水中。吃了晚餐後,袁柳又回了醫院,袁惠方白天沒有失禁,她很高興地指著幾個病友家屬,袁柳忙對幾個奶奶阿姨道謝。


    袁惠方清醒了後就不準袁柳陪床,袁柳就在晚上十點前離開,「趕上公交車就行。」她的作業在病床前的床頭櫃上完成。寫完後又習慣性地預習功課,整個人的背部佝僂著顯得很別扭。袁柳知道,這時袁惠方看著自己的眼神又滿是期望,她更不敢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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