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惠方不好意思地被她扶起,說這幾天沒睡好,頭疼給鬧的。


    小齊說我先幫你看看,檢查了下眼睛舌頭,又問了些問題。她的表情嚴肅起來,「阿姨,你得去醫院做全身檢查,我擔心這是中風先兆。」


    袁惠方抬起她青黑的濃重紋眉,「不會吧?中風不是癱瘓嗎?我手腳利索著呢。」


    齊弈果不信,她也知道袁惠方諱疾忌醫,等袁柳回家後她和這孩子講了,「一定要早去檢查,遲了很容易偏癱。」她有些同情地看著早早要頂半個門戶的初中生,「我幫你給我爸爸打個電話說一下,不用擔心去醫院沒人接待。」


    袁柳顯然被嚇愣了,用力地點頭,她又回頭看著框內的盒飯,還有店裏忙著接電話的媽媽,咬著牙關在下決心。


    「小柳,你家裏還有誰能幫得上忙嗎?我是說親戚之類。」齊弈果問。


    袁柳說家裏就她和媽媽,「我親生父母在鬆陽,幾乎不來往了。這邊親戚也指望不上。」袁柳眼裏泛著淚花,很快她擦幹了,「姐姐,謝謝你。明天我就帶我媽去醫院,麻煩您給叔叔說一聲好嗎?」


    齊弈果看著這孩子心事重重地又踩上自行車去工大宿舍區送餐,想了想還是撥了俞任的電話。她一說完俞任馬上就講,「好,我知道了,謝謝你弈果。明天我也會請假陪著去的。」


    兩人說完正事就無言,最後小齊問你還好嗎?


    「弈果,我很好。」俞任聽出她語氣裏的糾結,忍了會兒,「你應該把精力放在自己在乎的人身上。」


    齊弈果苦笑了下,「我知道。」


    她獨自回了酒店,裏麵原本有些亂的房間已經被整理好,喝剩下的半瓶葡萄酒被留在床頭,杯子也被保潔貼心洗好放在一旁。她懶懶臥下,強迫自己再睡會兒。過了幾分鍾,又坐起來倒了杯酒。


    在柏州的孤獨和在美國不同,此地物非人也非,雖然俞任給了她一個體麵的結局,但齊弈果心裏更難受。她一口喝完酒,抱著頭默默哭了起來。


    人家十幾歲的小孩都能那樣精神飽滿地投入到並不舒適的生活中,而她有了學歷和光明的職業未來,更逃開了家裏的控製,快爬出坑時在看到外麵世界後隻覺得累,甚至想鬆手任自己滑下。


    曹芸在照顧她的那段時間曾說,果果,你看著像在和家裏較勁兒,和自己較勁兒,其實你沒較上勁兒。她說生活帶來的無力感我深有體會,你還沒有。


    齊弈果說她也嚐夠了,一次次分離,一次次被執拗的老何逼到窒息,她怎麽會沒體會?無力感不就是連豁出去的勇氣都沒有嗎?最多就是吼兩嗓子。曹芸看著她的眼神有時像看她兒子,那一刻也是。


    昨晚曹芸在電話裏中問出來,「你心裏還有些愛她?」


    「嗯。」齊弈果說很難形容她和俞任在精神層麵上的契合。她性情好,言語行動都給對方留足空間,她把磨人的砂子藏在腳底,把晴空萬裏留給戀人。


    「那你呢?」曹芸問住了小齊,「你呀,總要有個能兜得住你的。」


    兜得住你名為奮鬥的單向逃離,兜得住你能言善辯卻腳底絆蒜的性子,也兜得住你麵對孤獨時脆弱的遊離,還兜得住你心裏深處有另一個人的事實。曹芸說我在你麵前沒吃過醋,因為你對我的愛太洶湧,我知道你眼裏那會兒容不下別人。但我現在莫名吃起那個女孩的醋,她怎麽能看你也這麽深?


    弈果,你是個很有魅力的人。哪怕知道你這樣軟弱,我還是忍不住第二次淪陷。可你明明放不下,為什麽還接受了我的奔赴?


    「我不願用『首鼠兩端』這麽難聽的話形容你,我其實更想用『趁虛而入』來形容自己。不光彩。」曹芸在電話那頭的哭泣隱隱約約,齊弈果愁得失眠一夜。


    借著酒勁睡了一下午後,她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盡量讓自己看得精神些。還剩五天的房間提前退了,她提著箱子回到了醫院家屬小區,敲開家門時看到老何驚喜的臉後,小齊笑,「媽,我回來了。」


    老得很快的老何眼淚立即奔出,她拉進女兒,邊哭邊笑,「你怎麽不提前說一聲?」


    小齊一坐下,老何就開始在屋裏忙活,給她以前的房間開窗透氣,又蹲在冰箱冷凍櫃前找著肉食,「誒,我昨天買的排骨呢?」


    這個曾經讓她頭疼的家一瞬間用它經年不變的氣息讓小齊平靜下來,她不再用厭惡的目光打量四周,她安靜看著各處必須歸位的遙控器紙巾盒、門口擺放整齊的拖鞋、被老何每天都要刷一次的玄關腳墊……還有她從小到大獲得的各種獎章,都被收納在客廳的文件櫃內。


    她走到廚房拉起老何,「媽,先別忙,晚上等爸爸回來咱們出去吃。」


    難得的好態度讓老何愣了下,按以前的性格,她會說「外麵哪有家裏的衛生?」再引申發散,說起齊弈果生活習慣不健康。這時她僅僅「哦」了聲,說那也行,等你爸回來吧。


    母女倆坐在客廳,老何悶了會兒,說要不你看電視?


    小齊就打開電視機,任老何拿出零食堆在自己麵前,「吃一點墊肚子。」


    對於老何的家常問題,小齊今天都十分耐心地回答。說了半小時後,老何才站起來側身看窗外,「瞧我這腦子,我忘記給你爸打電話了,晚上吃完咱們去看看你爺爺。」


    齊弈果發現原來不是她躲著老何,母親也有點怕自己。她說我和爸爸說過了,他單位的會開完就回來。媽你坐下,你頭痛怎麽樣了?風濕好點沒?洗菜還是不帶手套直接碰涼水?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遠近高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半吐雲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半吐雲並收藏遠近高低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