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咱們多走會兒,到了城中村附近再吃夜宵。」卯生擦擦發癢的嘴巴,「印姐,今天我還能借宿一宿嗎?」


    不知道是不是夜裏氣溫下降,印秀覺得雞皮疙瘩是反著爬的,從心髒冒到皮膚上,竄火一樣燒透了她全身,她仰頭冷看卯生,「你不怕?」


    卯生不怕冷,她視力也好,瞧見了印秀脖子上鼓起的一粒粒小疙瘩,摟住印秀與她勾肩搭背,「都這麽熟了。」她想走,接著這麽走。哪怕天黑起霧了,哪怕前方的車大燈看著猙獰,但她喜歡和印秀這樣相處。


    卯生低頭時想到自己曾經在八中門前等待俞任的心情,那種純粹的迫切和酣暢的想像,那種隻為見而見的喜歡。印秀不同的,她是火把,照到卯生眼睛裏能現出自己不正經的形。她也是深潭,勾得卯生想躍入其中探個究竟。卯生從來沒發現印秀這樣吸引她。邊想著,卯生搭著印秀的手指漸漸用力,印秀感覺到了。


    兩個傻人走到城中村時雨水已經停了,卯生收傘甩幹雨滴,特意朝印秀臉上彈了彈水珠。印秀笑著瞪她一眼,坐在路邊小攤上叫了兩大盤烤食和冰啤酒。


    「天這麽冷,還要這麽冰的?」卯生問。


    「嗯。」印秀被凍得一個激靈,「腦子要清醒點就喝冰的。」


    別人在夜市都會放聲吹牛聊天,這兩個女孩卻不曉得怎麽了,除了被啤酒冰得眯眼,就隻顧靜靜地吃烤串。


    過了半小時,印秀帶了點鼻音道,「你明天繼續去找俞任?」


    「不行我就寫封信請她媽媽轉給她。我想在家長前麵把事情處理好。」卯生說她其實不想母親為自己的事回柏州替孩子出頭,「這樣不好,每個人都有難處,那就讓我和俞任自己來解決挺好。」不是為了師傅,她也不會同意媽媽趕過來。


    「俞任要是不想這樣『解決』呢?」印秀也巧妙地將「分手」換成了「解決。」


    相互喜歡的一段感情成了待解決的「事情」,真相被仔細打量後真不堪。果然卯生頓了很久,「那——我就多想想辦法。」


    回來袁惠方家的出租屋後,印秀照舊給房東帶了份夜宵,另外將五十元塞到袁惠方口袋,「好些次了,我都不好意思了。」


    袁惠方則捧著炒粉絲站在樓下朝兩個女孩喊,「我一會兒給你們送幹淨的被子啊。」


    「不用了袁姐,我準備了。」印秀回頭說,對上身後卯生黑漆漆的眼睛她愣住,伸手輕戳了卯生的眼皮一下,「閉嘴。」


    卯生隨她進了房間,印秀屋內溫馨的氣息將她們籠罩,卯生雙手抓著衣角靠著門,「又——又給印姐添麻煩了。」


    印秀扔給她毛巾,塞上牙刷牙膏香皂,「去洗洗刷刷吧。」


    她給卯生鋪那張久無人住的床,揭開防灰的床罩,將四周鐵質的欄杆靠板重新擦洗幾遍,換上曬好後折得筆挺的幹淨格子床單。等卯生洗漱回來,印秀也端起臉盆說是去隔壁浴室一會兒,讓卯生先睡。


    卯生沒有帶洗換衣物,瞥見床頭有套大睡衣,展開後上麵寫了三個字「福臨江」。她笑印秀持家有方,穿上酒樓贈品後鑽到被子中翻著手機簡訊。


    本來想和印秀多聊聊天的,結果卯生手機滑到枕頭旁自己昏昏欲睡。陷入迷濛的黑暗中時,卯生腦中閃出個念頭,「太急了。」不知道是誰對她說的,像師傅的聲音,又像她自己的。


    不急。卯生告訴自己。她要和俞任有始有終,可她今天捨不得離開印秀。再睡會兒,等印秀回來就能聊天了。卯生在幹淨暖和的被窩睡得出汗,她聞著洗衣粉留下的氣味,過會兒又聞到了香皂的氣息。


    卯生想睜眼,忽然被一個陌生又軟和的懷抱包圍,印秀沒去自己的床,而是鑽進卯生的被子中。她在耳邊喊,「卯生?」


    卯生睜眼,隨即明白過來怎麽回事。印秀貼著她翻身,自上而下地端詳卯生臉上每一寸,印秀想說的話都在眼睛裏,都在閃爍著光澤的唇彩上,她輕輕撫摸卯生的臉頰耳側,「卯生。」


    怪不得媽媽說要到二十歲。卯生越來越熱,她伸手抱住了印秀,「印秀。」兩個女孩的臉便貼在一起。


    印秀骨子裏瞧不上為了感情低三下四的人,甚至覺得說「愛」字都淺薄輕佻。她不知道該對卯生說什麽,就靠在她頸窩,伏在她身上聽她的呼吸和心跳,手指從卯生的臉上滑到她的髮絲間。


    卯生覺得印秀此時是委屈的,她聽得到。也知道印秀此刻是無畏的,她也感受得到。她微微抬頭,親了親印秀的唇角,「我媽媽說要到二十歲。」


    「那你很聽話啊。」印秀回親她嘴角,「刷牙刷仔細了沒?」


    卯生說刷幹淨了,刷了兩遍,可是她覺得今晚帶著臭豆腐氣息的接觸也很醉人。她將印秀帶她熟練的節奏和氣息重新送入印秀口腔,沒幾秒,印秀又霸道地捲走卯生的意識。卯生清醒的一瞬在腦海嘆息,她想說喜歡印秀,不是朋友那樣的,也不是俞任那樣的。但她沒資格。


    不知過了多久,兩個人又頭抵頭、鼻尖對鼻尖換氣呼吸,卯生說,「等我和俞任說清楚,好不好?」


    印秀說「都好的」。手指觸到卯生的淚,印秀吻她眼睛,「怪我,不哭好不好?我不想這個晚上過得太傷心。」怪她忍不住欺負卯生,讓小姑娘亂了心。


    「我們這是什麽?」卯生十七歲,對感情還存著非黑即白的界限感,但在印秀這兒,她很容易又陷入了渾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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