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你媽媽不在家我就不約她今天見麵了。」白卯生可惜於半天加一晚上的難得光陰要溜走,豈料俞任答應了,「走,那就一起吧。見完你朋友我們再去你家。」


    西邊的城中村是附近街道鄉村治理的一大難點,人員混雜、違章搭建、房屋擁擠、道路坑窪遍地這些都是肉眼可見的。俞任她們走在城中村街道時覺得這是柏州的第三世界:白色的牆麵漸漸脫落外皮成灰色,黴苔大片地爬上房屋。電線桿上纏繞著的電線七扭八歪,上麵貼滿了房租小gg和無痛人-流地址。


    從人們的神態能看出他們是原住民還是租客,有錢沒錢都寫在神態中。所以當俞任來到袁惠方家的四層樓房前第一眼就看出袁惠方是房主,又覺得她眼熟。


    門口的「聯通」紅色中國結高高懸起,是這座灰色水泥樓房最奪目的鮮艷。袁惠方靠在店門口的太師椅上和鄰居聊著天,眼睛不時瞥一下店內小電視,或者自家小旅館的入口。


    看到兩個背著包、學生模樣的小姑娘到來,她馬上意識到生意來了,「充話費?」不等俞任她們回答就喊女兒,「小柳?小柳下來,有人充話費。」


    一個紮著八角雙辮子的小腦袋從四樓探出,圓乎乎的眼睛看了下客人,「哦,來了。」


    袁柳剛剛在印秀的房間玩兒,這個大姐姐雖然不和自己父母囉嗦,但蠻喜歡給她偷著帶點小零食。今天印秀塞給袁柳兩個果凍和一些彩色的巧克力糖。口袋裏揣著小零食的袁柳對屋內的印秀小聲說,「姐姐我下樓啦。」


    印秀坐在房內向她揮手,「去吧。」


    這是印秀第一次招待「客人」,她的同學沒有進過自己家門,印小嫦從來不會好臉色對待自己及同學,更別說邀請人家作客。


    再說她家在三紡廠的那間一室一廳宿舍實在寒酸。印小嫦以前帶著女兒擠在客廳小床,她父母相繼過世後才熬成了婆。她自己搬到唯一的臥室,客廳的小床就給印秀。而那個家的裝修水平還停留在八十年代,因為居於宿舍樓的最東側,曬不到多少陽光的家時常瀰漫著黴味。


    印秀喜歡開窗通風,印小嫦怕冷就老罵,「吹不死你,南風天開窗,梅雨天也開窗,沒看見窗戶縫都裂了?」


    現在自己住一間,印秀想開窗就開窗,還趁著酒樓裝修包間問老闆娘要了些用剩的牆紙邊角料和換下的舊窗簾。她自己動手,將十平米的小房間牆壁貼得嚴絲合縫。


    印秀似乎有變廢為寶的天賦,自己還捏著老虎鉗將紅藍兩色電線擰成麻花形狀做晾衣線,洗幹淨的舊窗簾換下袁惠方家用了十多年的,拉上正好遮住了晾曬中的衣服。另一張沒有人睡的單人床印秀沒有占用,而是用舊窗簾包裹起來防止落灰。


    屋內的舊桌子上她蓋上了印花小桌布,也是舊窗簾剪下的。唯有的兩把塑料凳子都擦得幹淨如新。一人住的小房間還有點綴的碗筷碟盤,依然是酒樓淘汰不用的。


    不像有些住客衣服掛得漫天,毛巾皺巴巴髒兮兮地隨便搭床邊,印秀的床上隻有被子枕頭。她的衣物毛巾掛在床對角的自製掛架上,樸素的原木被橫著釘在一根袁惠方家旅館的臉盆架,從天花板垂下的幹淨窗簾圍起這一方小天地,也讓小房間多了整體的協調感。


    起先印秀敲敲打打、洗曬整理時袁惠方還擔心她瞎搞,搞完她伸頭一看也愣了下,「別以為這是你一個人住的房間,這裏還是要進人的。」


    「沒事,那張床我不用,罩起來也幹淨,等別的租客來了拿起來就好。」印秀自從在酒樓工作,和人說話時少了沖味、多了幾分世故。袁惠方聽了果然點點頭走了。


    為了迎接客人,印秀買了十塊錢的散稱果凍,外加酒樓裏辦酒席時客人送她沾喜氣的巧克力糖。錫紙五顏六色,和晶瑩的果凍一同擺在小果盤中等候著客人的到來。環視左右上下,一百多塊錢租金的房間,因為印秀的不懈努力多出了「家」的氣息。


    袁惠方發現兩個小姑娘是找印秀的,她又對袁柳使了個眼色,「你帶上去吧,讓她們別亂竄。」


    小袁柳捂著口袋裏的果凍巧克力糖,邁開小短腿上陰暗的樓梯,「這邊上樓。」樓梯又窄又高,是臨時加上的,為了和袁惠方家內使用的樓梯區分開。見小女孩爬得吃力,白卯生抱起袁柳,「來,你指路,姐姐抱著你爬樓梯。」


    袁柳有些害羞,小手撐著白卯生的肩膀有些抗拒,她撐直上身遠點看這個抱著她的白淨姐姐,又怕她累隻好重新靠近她肩膀,「謝謝姐姐。」她小聲說著,繞開白卯生的臉看著她身後的另一個姐姐,「姐姐好。」打完招呼又伏在白卯生肩頭看著俞任。


    小傢夥眉毛濃黑,眼睛水汪汪的可人。俞任看了喜歡,摸她的頭,「幾歲了?」她還挺享受這種故作的成熟感。


    「五歲。」白卯生再好看,卻無法繼續吸引袁柳,她更喜歡身後文氣安靜的姐姐,等白卯生爬到三樓的樓梯口,袁柳從口袋裏抓出糖給俞任,「姐姐吃。」


    「謝謝小朋友。」俞任接過一塊糖像白卯生炫耀,「她隻給我了誒。」


    「你叫什麽名字?」俞任猜想著這麽可愛靈氣的小女孩應該有個甜甜的姓名,但她媽媽年紀看著顯然很大了又麵色不善,不曉得怎麽取名。


    「袁柳,袁世凱的袁,柳樹的柳。」袁柳又撥開一顆巧克力糖要塞給辛苦的白卯生。白卯生一口咬下,得意看了眼俞任,卻發現她臉色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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