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蘭沒說話,像在憋氣,也像在思索,走到兩家小區門前,王梨見趙蘭停步,「嗯?我把西瓜給你送到家。」


    「不用。」趙蘭左右兩隻胳膊各套兩個塑膠袋,從師姐手中抱回西瓜,「我自己行。」她還加快步伐,將王梨遠遠丟在原地。走了一百多米要轉彎了,她停下喘氣,再悄悄回頭,猛然又看見王梨悄無聲息地跟在身後。


    趙蘭將西瓜重新塞給師姐,「得了,你喜歡拿你就拿著。」


    一起上樓時趙蘭才說,「今天卯生的好朋友來家裏玩,我看她難得交了個成績好的小朋友,邀請她在家裏吃飯。再多加雙筷子也行。」


    「哦,加小朋友的筷子嘛。」王梨步伐依舊穩健,兩眼下的臥蠶微微鼓起。


    「不吃拉倒。」趙蘭扭頭恨看師姐,「你以為我不想了解……」實話此時等於她見不得光的私心:將女兒送到師姐那兒學戲,她心裏這些年的遺憾惆悵歉疚就能消弭點兒。但師姐不開口談孩子,她就糾結成習慣、習慣成麻木了。再加上這幾年關於王梨的傳言也不止於接私活唱壽宴,今天某局喪偶鰥夫領導有意她,明天某民企老闆追求她……傳聞真真假假,趙蘭分不清,又不敢上前捋清。


    王梨被人稱為「柏州孟小冬」,台下毫無男相,她眼睛水亮亮的不諂不浮,靠在樓梯注視著師妹,「我曉得了。」說得比唱得還好聽。再倒跨兩階樓梯示意師妹塑膠袋中的紫茄子,「做涼拌的吧。」


    趙蘭差點陷進那雙眼睛,氣已經消了,「就做紅燒的。」


    「紅燒的也好吃呀。」王梨轉身,青藍色t恤背後沾上了白灰。進了家門,趙蘭放下東西,「等下。」她拿來毛巾替王梨輕輕撣了灰塵,「怎麽和卯生一樣?」再喊女兒,「卯生,你師傅來了。」


    房門打開,白卯生拉著俞任的手向大人介紹,「這就是我同學俞任,上次可是我們全年級第二名。」俞任眉頭動了下,難為情地看了眼白卯生,再大方看了眼兩個各有千秋的漂亮女人,「阿姨好,我是白卯生的同桌俞任。」


    趙蘭眼光熱情地上下打量著俞任說,「好標誌的孩子。不要客氣,當自己家裏好好玩,一會兒吃飯喊你們。」又開心地給孩子們送去快餐,「先墊墊肚子,正餐過會兒吃。」


    王梨輕聲問,「我的呢?」


    「我又不知道你搬家了,我也不知道你竟然買到隔壁小區,更不曉得你和我逛同一個菜市場……」趙蘭笑,「是不是看到我時就打定主意來蹭飯了?」


    「是啊。」師姐偷笑著轉身去廚房找籃子,「我來剝豆子。」


    「別,你老人家幾年才剝一次豆子?等你剝好,菜都上桌了。」趙蘭洗手給她泡茶,再打開電視,「自己去玩,別礙事。」再忙著擇洗切菜時,王梨又靠到油煙機下專注地剝毛豆。


    趙蘭手快,準備工作都做好後,見鍋裏的水沸騰還早,也揀起毛豆一起剝。王梨像吃蟹一樣精細地撕開豆莢外殼,再用兩指尖將豆粒一顆顆掀下。而趙蘭則如普通家庭婦女那樣流暢,指尖一路挖下豆子的模樣又顯粗糲。兩人的手指在最後一顆豆莢上相逢,隨之同時撤走。


    「我來。」王梨低頭,白嫩的指節慢條斯理地撕豆子,壓根不知道自己的動作完全不在要領。她打小被家裏寵大,進了戲校乃至工作至今都吃食堂為主,獨居這些年,唯二能做的菜就是番茄炒蛋和絲瓜蛋湯。


    「你們單位的老賈……」王梨隨口說起她聽到的八卦,這個老賈是管理科的,經常和劇團打交道。他離婚後六年內和不同的單身或離異女人傳了緋聞。留言最多的還數和他一個單位的趙蘭,被傳得有鼻子有眼,「都見過家裏長輩了。」


    王梨也差點信了,還精心「順路」挑了本命年禮物給師妹,結果這幾個月流言戛然而止——老賈和教育局的某財務科離異科長重組了家庭。


    「他不是和教育局的秦科長結婚了嗎?」老賈新婚不到半年,鼻子臉蛋下巴脖子被抓的傷痕周周見新,可見日子也算過得紅紅火火。趙蘭知道王梨想說什麽,「你們啊,聽風就是雨。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明白嗎?」再輕推開師姐,「要炒菜了,油煙重,你出去。」


    「嗯。」師姐靠在廚房裏紋絲不動,「沒事,我看著。」崔鶯鶯做飯難得一見,她也自得其樂地幫著倒忙,「哦,這不是醋啊……再多放點糖吧。」


    師姐妹在廚房裏忙碌時,白卯生盤著長腿坐床上給俞任看自己的舊照片,「這是我八歲頭次登台,參加的是區裏的比賽拿了一等獎……這是我參加省裏少兒戲劇比賽拿了特等獎……這是全國少兒越劇比賽,我隻拿了二等獎。」原來早在育才登台前,白卯生早就參加了多場專業比賽。


    俞任抱著可樂看著一張照片,「你師傅真好看。」說來也怪,越劇裏的女小生怎麽英氣又不陰柔,個個好看得像畫上拓下來的。


    「是吧。像不像戲裏走出來的人?我覺得師傅這麽漂亮,其實也可以唱花旦。她們劇團有個唱花旦的阿姨雖然也長得好看,但是在後台老嗑瓜子,仙女可不能嗑瓜子。」白卯生雖然也好吃,但對於在後台肆無忌憚吃東西也很忌諱。


    「你不像你媽媽,雖然五官接近,但氣質像你師傅多些。」俞任雖然被母親叮囑不要直楞楞看人琢磨人,收起心眼兒搞學習。但她還是忍不住將人看一眼再藏心裏反覆品味:剛才那一麵就瞧出來,白卯生的媽媽脾氣有些直,還有些急性子。她師傅則溫潤如水,是個不輕易發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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