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悻悻一笑,她自是明白昊辰意有所指便是偷溜下旭陽峰一事,哪裏敢回嘴,忙扯開話頭道,


    「璿璣鬧著要為司鳳種心燈,將自己關在房裏,連飯也不吃了,你快去瞧瞧吧。」


    昊辰筷子一頓,若無其事的將芹菜中的赤紅調料挑到一邊,


    「無妨,你隻管吃飯,出不了什麽事兒。」


    他這樣平靜,倒是惹來端午疑惑了。從前在山上那樣拘著璿璣和她,白日裏又為了司鳳氣得不清,像是翻倒醋罈的模樣,怎麽如今璿璣為了司鳳不吃不喝,還要種什麽心燈表明心跡,他倒是一點兒也不慌的模樣。


    「什麽是心燈啊。」


    燭火之下,他的雙眼更加精緻,細長濃密的睫毛微微顫動,將其中氤氳的異光藏得嚴嚴實實。


    「所謂心燈,乃是需要將崑崙神木的樹皮以心中情意與靈力種下,情意真摯,則會生出心燈,越真摯,則心燈越大越明亮,而此時將此心燈交給心上之人,若其手中心燈不滅,則可證自身心意。」


    「端午,你這樣心細,想必也察覺出了吧。」


    甕中湯金黃噴香,記掛著的事情又盡在掌握,昊辰隻覺此夜甚佳,不知為何,聽著身邊的小丫頭喝湯時調羹發出的聲響,心中一片酥麻溫存,連慎言觀察的習慣也忘了,完全沒有注意到端午麵上一片雪白,隻自得的摸了摸她的頭髮,將散碎的髮絲捋到耳朵後。,


    「不錯,連心都沒有,六識皆空的人,又何來的情意種出心燈呢?不過是錯覺罷了。」


    真的是錯覺嗎?


    玲瓏守在璿璣門口,這丫頭在裏麵忙了三天三夜,門不肯開,提過去的食盒放涼了也不出來取,最後全便宜了敏覺敏言,玲瓏也抓心的緊,隻能每過幾個時辰喊喊璿璣,確認她還活著。


    興許是那日失言,昊辰怕這些話扭過頭就被端午倒出去壞了事,於是她每日又恢復了被拘在昊辰房裏抄寫大道無情訣的功課;但畢竟不是在旭陽峰上,孤男寡女,周圍又不是旭陽峰習以為常的弟子,首陽峰的弟子皆活潑愛熱鬧,便私底下有些討論,入得褚磊耳中。


    褚磊此人其實不算古板,何況他待昊辰如子侄一般,也算掏心掏肺,回頭便隱晦的和昊辰提了幾句,也無怨怪之意,隻是叫他注意些分寸大防,若是要教習功課,在廳堂院內皆可,實不必每日晨起便將人叫到房中,月明星稀之時才肯放人回去。


    風光霽月的大師兄關愛師妹,可笑倒無人感覺這是拘禁。


    誰知昊辰話都接下,偏不提放出端午之事,隻是私下對褚磊道,師父恆陽長老有意傳端午名喚大道有情訣的心法,便叫他暗地相授三日,褚磊果然不再提此事,更在院中下了封口令,從此無人再提。


    變故是在第三日晨起。


    連寫了三日大道無情訣,端午覺得自己已經可以就地飛升了,哪兒還費心裝那貼心師妹做早飯啊,經過廚房摸了一個饅頭,邊吃邊往昊辰房間走,誰曉得剛進房間坐下來,連杯水也未來得及喝,饅頭吃光了,而她還餓著。


    端午:「·······」


    昊辰心情倒是好的很,瞧她呆兮兮的模樣不覺笑得酒窩畢現,今日離澤宮便要離去,他也放鬆不少,便寬宏道,


    「今日就不抄了,走,咱們去看看璿璣,叫她一塊兒去膳房用早飯。」


    他自篤定,端午也如蒙大赦,忙不迭拽起昊辰的袖子顛顛兒跟在他身後。誰知沒走幾步,司命忽得冒了出來,滿頭大汗模樣猙獰怪的撲上來道,


    「帝君出事兒了,心燈種出來了!」


    你道他為何這般古怪?璿璣的心燈早在昨日竟種了出來,恰被去查看師妹的昊辰撞了個正著,昊辰驚訝之餘也不得多想,揮袖便滅了心燈,轉將另一款塊兒心燈種子種了下去。


    他是修大道無情訣的,如何會對璿璣動心呢?


    誰曉得今日司命偏偏八卦,趕著來瞧小戰神和她的苦命戀人情碎當場的大結局,便偷摸著往璿璣房裏瞄了一眼,竟瞧見一朵如蓮般大而亮的心燈泛著橙紅色的光暈,連忙趕來告密。


    「這是怎麽回事?」端午一愣,扭頭再看昊辰,便見自家大師兄瞳孔地震現場,極不可置信的大步向前便要去瞧究竟,兩個小跟班熟門熟路,一人一仙對著打了個招呼跟在身後,還未行幾步,昊辰腳步一停,轉而從袖中摸出一個隱身符遞給了她。


    原來帝君不虧是帝君,電光火石之間,他竟想出了一個偷天換日的主意。


    昊辰命司命星君隱去身形,又快步走到璿璣屋前,麵露十二分的焦急之色,對著璿璣急聲喚道,


    「璿璣,璿璣,你出來一趟,端午出事兒了!」


    璿璣正瞧著桌上綻放的心燈驚喜不已,卻聞聽此言,居然一時也顧不得心燈了,忙小跑著奔了出去問詢昊辰。


    她有一個小本子,上麵記載了所有對她很重要很重要的人的名字:褚磊-是爹爹,玲瓏-是姐姐,楚長老-是關心的姨姨,六師兄-曾經是喜歡的人,現在是玲瓏喜歡的人,司鳳-是朋友,昊辰-是大師兄,而端午-像娘親,但是每天都想見到她,和她撒嬌的人。


    自第一片萬劫八荒鏡到手,無人可以感同身受,其實璿璣覺得,自己正在慢慢變成一個有血有肉的人,而這變化的四年裏,朝起暮落,隻有端午每日可見——像是雛鳥出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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