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飛快在神龍腦中流轉,花朝節時洛水河畔的擁抱突然出現在他記憶裏,神龍霎時紅了臉。


    是的,肯定是這一回,那個沒有多餘意思的擁抱頻頻出現在他腦海。神龍將這個擁抱描繪上了太多附加的意味,偷偷歡喜,然後,此時再見穆懷淵就意味自己有了對他耍性子的資格。


    神龍想通了,很快恢復情緒,重新不緊不慢的在考生之間穿行,一個一個看著他們書寫的內容,覺得言之有物的都讓內侍記下來,準備收卷後細讀。


    殿試雖然說是「天子門生」,但皇帝直接上隻挑選四篇他覺得最好的文章,定下這四人的順序,至於其他的文章,隻是確定「取」了人,排名如何全由臣子負責。


    殿試時間沒到,神龍心裏就已經有了前四名人選。


    巧合的是,文章做得好的考生也都對自己的文章非常有信心,早早交了答卷。


    收卷時間一到,神龍直接宣布前四名,「穆懷淵為榜首,林澗西為榜單,吳暢為探花,沈瑜為傳臚。前四名留下,今日朕要為你們在逍遙台上賜宴。剩下的,回去等消息吧,三日後會有人通知你們的。」


    「這……」在場的主考官想要告訴新君,賜宴的事情應該等到名次全評出來再開,可想到陛下點出來的四個人裏有兩個都出身承慶殿,是陛下伴讀,他們又默默閉上了嘴巴,沒再多說。


    何必廢話討人厭呢,這四人的捲紙寫得本來就出類拔萃,陛下想跟「自己人」親近,或是把還不是「自己人」變成「自己人」隻能說是君王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實際演繹罷了。


    臣子們平常視之,考生們卻是第一次感受到天子對伴讀有多好。


    沈瑜的成績在恩科之中確實一直名列前茅,但他成績並不穩定,曾有一場跌出了前十,成績不是那麽令人信服;而穆懷淵在大殿之上反駁陛下的行為考生們看得一清二楚。


    這就是成為「天子門生」的待遇麽?


    考生們滿臉深思的被內侍送出宮殿,他們背後是分外燦爛的陽光。


    新君頭戴金冠,身著蟒袍,走到四人麵前,和善笑道:「恭賀諸位。」


    四人齊齊拱手謝恩。


    心情最平靜的是穆懷淵,其他三人都興奮到顫抖,已過不惑之年的吳暢直接哭了起來。


    「考中了是喜事,別哭了。」神龍示意內侍打水給吳暢洗臉。


    吳暢哽咽道,「臣等這一天已經太久了,臣、臣童試喪母,過了母孝再考的時候,父親的續弦又過世,再守母孝,反反覆覆守了四回母孝;到了而立之年才開始考鄉試。不成想家中祖父、祖母又接連過世,到如今,四十又四,隻考了三回。」


    呃,這豈不是說,每次考試都是一次通過,但明明能力很出眾,但按照規矩一定要守孝,就不能去考?


    比起沒能力考中,吳暢的情況太慘了。


    神龍拍拍吳暢肩膀以示安慰,一直表現得十分安靜的林澗西突然跪在地上高聲道:「陛下,請聽草民一言,草民有事要奏!」


    「起來說吧。你是國之棟樑,今日考中了正縫大喜,說什麽朕都寬赦你無罪。」神龍把人從地麵上拉起來,大度的表示。


    林澗西卻不肯起身,仰頭看著麵前的年輕君主,「陛下,告禦狀需得滾釘板,此後若活著才能得到臣子將人送來陛下麵前,事情能不能直達天聽尚且難說。我通過科考出現在陛下麵前,是鑽了空子的。」


    神龍聞言情不自禁笑了,「天下考生何止千萬,三年一回科考,又有幾人。我看你如今也就三十來歲的樣子,既然你有本事以前四的成績站在朕麵前,朕給你個機會又何妨,這可是想要模仿也模仿不來的。快說吧,別吊著朕的好奇心了。」


    「我出身蜀地,在嘉裕郡王——也就是當初的祿王——封地之中。蜀地百姓善農桑,但祿王來此地之後卻源源不斷的讓商人運送糧食入蜀,售價極低,但百姓手中的蜀錦、蠶絲卻可以高價賣出。百姓從此以後越來越少耕田種糧,家家戶戶的田地裏種滿了桑樹。因為嘉裕郡王有門路,百姓靠著蜀錦和蠶絲的生意過得也算富足和樂。可去歲起,嘉裕郡王入京又遭貶謫,蜀地百姓的蠶絲和蜀錦突然被壓低了價格,忙活了一年,賺回來的那點錢還不夠每日一碗薄粥。我動身前來參加恩科的時候,蜀地已有遍地餓殍之象。可蜀地的災難卻絲毫沒在京中傳開!求陛下開倉放糧,救救蜀地百姓!」


    林澗西說著狠狠在地上磕了幾個響頭,隻把自己磕得頭破血流。


    神龍站在他麵前已經笑不出來了。


    從泰興帝的態度,神龍一直都知道他的皇叔嘉裕郡王不是個老實人,但神龍沒想過嘉裕郡王遭到貶謫之後,讓他知道「牽一髮而動全身」的居然是蜀地數十萬百姓的性命!


    「吏部尚書——不對,衛琰回鄉丁憂去了——吏部侍郎呢?把他和戶部的官員都給朕叫過來。」


    政治的骯髒終於毫無遮蔽的顯露在神龍麵前。


    「把半年內蜀地報災的奏章都挑揀出來。」


    神龍下達吩咐,與他相處過很長一段時間的穆懷淵和沈瑜立刻默契十足的直奔後殿大書房,將蜀地官員調動的名錄和任何請求放糧賑災的奏章都撿出來,捧回大殿之中。


    「蜀地官員幾乎沒有調動,除了一個泰興十七年補官的年輕官員死在了『赴任途中』,理由是遭遇盜匪。」穆懷淵一目十行的查閱過內宮收藏的記錄副本。沈瑜也在穆懷淵稟報後看完了戶部請求賑災的奏章,他白著臉搖頭,「陛下,並沒有請求放糧賑災的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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