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睜開眼睛,看著王曼衍:「我喝太多了。」


    其實,王曼衍也喝太多了。如果父親還在,一定會因此而訓斥她。但是現在沒有人可以訓斥她,她就是君主,她主宰這個國家的一切……


    玫瑰香水馥鬱的香味襲擊了夜色,同樣遮掩一切。王曼衍看到燈光由明轉暗,是誰在操控燈光開關,還是那僅僅是她的錯覺?高北菱的身體冰冷,慢慢變得溫熱,像冷血動物一般。燈光昏暗,顏色如將入黃昏時西邊的天空那樣曖昧,燈滅了,一片黑暗,沒有一點光源,沒有聲音。


    高北菱或許低低地笑了幾聲,那聲音如此淒涼,以至於王曼衍以為她是幻聽了。黑暗中,香水的味道那麽明顯,或許因為喝得太多,連嗅覺都失靈了?那不是香氣,那是臭味、惡臭,或者是沖鼻的血腥味。曾幾何時,王曼衍以為自己在地獄中,所以才會聞到這種血腥味。她的不安,她心底理智殘存的所有抗議,都淹沒在這種氣味和黑暗之中了。


    疼痛,或者快感,王曼衍分不清楚,那都是夢的一部分,混淆了,模糊了。夜色在旋轉,所有的顏色都在旋轉,殺人兇手也好,□□也罷,反正也沒有任何關係了。


    快樂。


    不是快樂。


    王曼衍並未讓自己的動作刻意溫柔,高北菱也沒有表現出痛苦或是享樂。她那麽安靜,像一具屍體,從她的表現上來看,她沒有這方麵的經驗……她應該真的是不愛薑琦的,她和薑琦或許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在迷幻之中,王曼衍隻清楚地記得,高北菱沒有吻她,一次都沒有。


    王曼衍睡著了。她做著令人不安的夢。她看到哥哥和穆雅貢並肩站在一起,兩個人都是渾身血汙。穆雅貢傷痕累累的手指間夾著一根紅鑽石香菸,香菸升騰起的煙霧變成一張痛苦的臉。她想要靠近,兩個人卻同時快速地向黑暗深處退去,她追著追著,不知不覺跑到一個房間中,是瀑布賓館那個濺滿血的客房。她連忙退出去,發現自己身處懸崖峭壁之上,周遭濃霧被狂風吹散,山穀深處張開了一隻巨大的眼睛……地眼。


    她睜開眼睛的時候覺得周身直冒汗,酒勁還沒有完全褪去,身體沉重得像是被灌滿了水泥,思緒倒是清晰了一些。因此王曼衍猜測時間應該還未天亮。房間中隻有一盞小燈亮著,高北菱坐在榻榻米的邊緣,背對著她。王曼衍將眼皮掀開一條縫,看著高北菱的背影。她身上套著一件t恤,長發亂糟糟地披在身後,看起來十分消瘦。


    高北菱安靜地坐在那裏,像一尊雕像,或者參悟什麽人生的哲理。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高北菱極輕地嘆了口氣。那聲嘆息,沉沉地烙在王曼衍的心頭。高北菱並沒有因此感到快樂。


    空氣中,仿佛還縈繞著香水殘存的味道,淡淡的,似停滯在鼻尖,又甜膩得仿佛滲入骨髓之中,這種香味伴隨著冰冷的溫存和火熱的□□貼合的溫度,讓王曼衍不禁懷疑晚上發生的一切是不是做了夢,在夢中跑了馬拉鬆。


    過了一會兒,高北菱輕手輕腳地穿好衣服,隨意地將頭髮攏起來,隨後起身,腳步躑躅地拉開房門走了出去。她會去哪呢?王曼衍也慢慢坐起來,撿起扔了一地的衣服套在身上。


    ……酒精看起來真不是什麽好東西。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幹淨的手心,修長的手指,應該是擅長於掌控權杖和他人命運的。


    王曼衍走在悠長黑暗的走廊上,搖搖晃晃,身體總向著一邊的牆倒去。酒勁還沒有過去,但她覺得頭腦似乎清晰了一些,今晚早些時候的荒唐事,她現在懷疑,隻是喝多了做了一場夢,還是就那麽真實地發生了。


    她想起哥哥和穆雅貢。但最起碼王曼衍是知道的,穆雅貢就任近十年,哥哥和穆雅貢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不像是她自己。高北菱就任特參有多長時間?三個月?還是四個月?她們就在一間酒吧的雅間中擁抱……安婭急於證明高北菱具有能夠操縱他人的特異能力,無論是通過藥物還是通過催眠之類一聽就很虛無縹緲的東西。王曼衍捫心自問,她會不會也被高北菱蠱惑了。不,今晚要喝酒的是自己,酒精上頭主動的也是自己。


    沒有人、沒有任何事物可以控製她,即使是酒精。不過王曼衍因為想得太多而感到疼痛的頭此時更加沉重,以至於她無法判斷,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到底是將她推向萬劫不復的深淵,還是某種幸福的契機。


    走廊裏亮著昏暗的燈,映照骯髒的壁紙,一團一團的圖案像是陌生不祥的圖騰,空空蕩蕩的連個鬼影都沒有。王曼衍隨意地推開走廊兩側房間的門,有的房間是空的,有的房門則鎖著。她終於走到了走廊的盡頭,那有一節生鏽的簡陋屋頂梯,可以通過它攀向屋頂。王曼衍抬頭看了看天窗,月光從天窗傾斜而下。


    鬼使神差的,王曼衍握住了梯子,開始向上攀爬。


    當她的頭已經探出天窗的時候,她並沒有急於跳到屋頂上,而是維持著站在梯子上的姿勢向屋頂望去。屋頂是平的,堆放著一些破舊桌椅之類的雜物,中間有塊空地,白天時下過雨,地麵還有些潮濕,似乎有霧,不過已經被夏天夜晚的風吹散了。高北菱正站在空地中央,雨後轉晴,月亮顯得又亮又冷,懸在半空之中,月光照在高北菱的身上,她顯得身形纖瘦,手指間夾著一支煙,煙霧裊裊升騰,高北菱仰起頭,像是在看煙霧,又像是在看蒼穹之外無盡的虛空,她的姿態如此優雅而孤獨,以至於王曼衍差點誤以為那個站著的身影是穆雅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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