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前,在座各位不是已經為此事爭論過了嗎?」王曼衍說,「我是先王唯一的親人,他不告而別,我現在坐在這裏,難道有什麽問題?」


    「您也說先王隻是不告而別,」賈思齊刻意忽視了王曼衍前半句,反駁道,「並非是去世,用繼承的程序做上王位,怕是不合適吧。」


    會議室內一時鴉雀無聲。風從敞開的窗戶中吹進來,帶著新鮮刈過的青草香味的風,吹進來時卻又變得悄無聲息。


    王曼衍挑起一側的唇角。


    「那麽閣下認為,如何做才算是合適?」她的語氣完全可以稱得上是恭謹謙虛了,這是她發火的先兆。王曼衍很少發火,即使是現在這個場合,她也覺得並沒有必要發火。


    「現行法律規定,失蹤七年後方可認定為死亡,那時候您才有繼承權,」賈思齊說,「在此期間,君主仍然應該是王歡衍陛下。」


    說到這裏時,賈思齊猶豫了一下,仿佛他說出接下來的話,現場就會瞬間爆炸成為一片火海。所有人應當都心知肚明,事實上確實相差不遠。


    「皇權暫時由內閣行使,或者……設立參議院。」他說著說著,漸漸沒了底氣,聲音也就小了下去。「參議院」三個字,王曼衍幾乎是豎起了耳朵才聽見。


    所有人——王曼衍,她的秘書,包括首相的十二名內閣成員,外加三五個書記員,沒有一個人說話,甚至沒有人敢大聲喘息。十五分鍾的休息時間有這麽長嗎?蘇耀怎麽還不宣布會議繼續開始?王曼衍狠狠瞪了蘇耀一眼,賈思齊說出這番話,不知是否有蘇耀的授意。但這人老奸巨猾、城府極深,定然能夠想盡一切辦法把自己撇清。


    「設立參議院?」王曼衍輕笑了一聲,「閣下真是很有膽識,幹脆我把這個位子讓開,由你來做吧。」


    她揚起下頜,冷冰冰地環視著會議室,環視著每一張或呆滯或驚恐或幸災樂禍的麵孔,漸漸的,那些麵孔仿佛都變得模糊發白了,像是在黑夜中隔著霧氣的燈火……她想起她的父親和哥哥,他們都要守在這裏,即使死去也要停留在這裏,那麽,在這幾十年中,是不是也會有一點溫暖彌足珍貴……


    王曼衍站起身,賈思齊的肩膀瑟縮了一下。


    「金楚王國能有今日,少不了各位的助力。但是各位心裏清楚,金楚王國非是金楚共和國,」她的語氣如冰,說這話時,似乎有種莫名的壓迫感,窗外的陽光與這間陰暗的會議室像被隔開了好幾個世界,「提參議院是什麽後果,提內閣僭越是什麽後果,你們都不是第一天入職,應當明白。」


    她沒有再看賈思齊一眼,而是盯著蘇耀。蘇耀低頭專心研究桌上的文件,眉頭深鎖,眼睛藏在金邊眼鏡之後,仿佛已經沉浸在文件的世界中了。


    「先王失蹤,本來是大家都不願看到的結果。我是他唯一的妹妹,繼承先王之位,或代行他的權力,理所應當。」王曼衍說著,又坐了下來,端起已經冷掉的咖啡,「剛才的話題,在休息時間開開玩笑也有罷了。不過,我並不喜歡這種玩笑,希望我也是最後一次被開這種玩笑。」


    依然沒有人出聲。王曼衍將冷咖啡一飲而盡,轉頭看著蘇耀:「首相,十五分鍾的休息時間有這麽長嗎?我們是不是該開會了?」


    蘇耀清了清嗓子,抬起頭,眼鏡片在臉頰上留下一個淺淺的紅痕:「休息時間結束,會議繼續。下一個議題。」


    內閣會議結束後,王曼衍回到起居室,第一件事就是打開酒櫃,找出一瓶還沒開封的威士忌。酒杯不知道被她放到哪了,她翻箱倒櫃地找,動作很重。不過酒杯——那個小小的、杯口是方形的玻璃酒杯怎麽都找不到。王曼衍索性把酒瓶蓋擰開,仰頭喝了一口,馬上被嗆得彎腰咳嗽。


    有人輕輕地從她的背後接近,她聽見高北菱柔和的聲音:「烈酒不要喝得這麽急,還是加一點水和冰比較好。」


    王曼衍回過頭,看到高北菱正穿著那件暗紅色的真絲長裙站在她身後,那一瞬間,眼前仿佛出現幻覺,蘋果樹上落下一片葉子……高北菱變魔術一般不知道從哪取出玻璃杯,近乎於溫存般地從她手中接下酒瓶,倒了半杯酒,又從冰箱裏翻出冰格,加了兩塊冰。


    「你不喝點嗎?」王曼衍問。


    「我喝不了。」高北菱將酒杯遞到她的手裏,笑容有點靦腆。


    兩個人站在餐桌旁的吧檯邊,王曼衍想像自己正身處那家名叫秘密的酒吧之中。高北菱的交握著雙手,一隻手肘搭在檯麵上,含笑望著她,像電視劇中慣常展現家庭主婦魅力的鏡頭。王曼衍希望她什麽都不要問,又希望她能喋喋不休地關心內閣會議上都討論了些什麽,賈思齊又是有多麽的讓人厭惡……不過高北菱一直安靜地等待,看著王曼衍一次次將冰涼的、掛著水珠的酒杯湊到嘴邊。


    「今天開會中途休息的時候,發生了一點不愉快的事。」王曼衍終於主動開口。


    也許是喝了酒,她覺得從頭到尾清楚地講述賈思齊公然挑釁的事情沒什麽困難,三言兩語就能夠讓高北菱明白。


    「賈思齊以前是學生運動的領袖,當過律師,後來才參與政治,」高北菱說,「他的政治主張一向都很激進。」


    「他當過律師?我以為他是法盲呢,」王曼衍想起來賈思齊剛當選內閣成員時,簡歷上好像確實有在某個律師事務所就職的一項,從鼻子裏哼了一聲,「君主立憲都已經滿足不了他了,隻怕直接革命,實現共和更符合他的政治訴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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