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懷鴆垂下首去,喉結不斷蠕動著,好一會兒,才抬起首來,凝望著謝晏寧。


    他抬手撩開謝晏寧淩亂的額發,並輕輕地在謝晏寧眉心印下了一個吻。


    而後,他將自己與謝晏寧收拾妥當,換過床單,便跪於謝晏寧床榻前了。


    分明已是滿目春光,生機勃勃,有細聲的蟲鳴在耳畔叫囂,還有桃花香被春風送至鼻尖,地麵卻依然冰涼,他錯覺得自己將被凍成冰人,又覺得自己決計不能凍成冰人,不然,便無法讓謝晏寧出氣了。


    「晏寧,晏寧,晏寧……」他目不轉睛地望著謝晏寧,他必須抓緊時間,將謝晏寧的模樣深深地刻於心上,直到即使飲了孟婆湯,都不會忘記謝晏寧的模樣。


    流光容易把人拋,他尚未看夠謝晏寧,已發現謝晏寧眼簾微顫。


    神誌一回到腦中,謝晏寧首先感知到的便是疼痛,唇瓣、脖頸、雙臂,甚至連不可言說處都發疼了,他其次感知到的便是陸懷鴆的視線。


    顯然,他昨夜真的經歷了人事,對象便是陸懷鴆。


    他昨夜亦做了春夢,春夢中乃是他先主動的。


    他進房間前,明明對陸懷鴆下了命令,為何陸懷鴆還進了房間來?陸懷鴆不怕死麽?


    對了,好像是他自己開了房門,撲入陸懷鴆懷中的,陸懷鴆僅僅是佇立於房門前而已。


    他不該強迫於陸懷鴆,幸而,幸而他是被抱的那一方,較他侵占了陸懷鴆稍微好上一些。


    事已至此,他應當如何麵對陸懷鴆?


    他想不到對策,好似鴕鳥一般,在床榻上裝睡。


    一直到日上三竿,再也裝不下去了,他才坐起身來。


    一坐起身,他便被疼得呲牙咧嘴,而映入他眼簾的陸懷鴆則是麵色慘白。


    陸懷鴆額頭點地:「弟子犯了死罪,請師尊降罪。」


    謝晏寧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肚子早已平坦了。


    他又忽然想起了陸懷鴆愁眉不展的模樣,陸懷鴆明明不願意,過錯方明明是他。


    他嘆了口氣,打算避重就輕地將此事揭過,遂淡然地道:「你這死罪,本尊已記下了,本尊今日不適,便不出門了,由你出去尋陽曦,倘若有何線索,速來稟報。」


    陸懷鴆聞言,驚愕至極,抬首去瞧謝晏寧:「弟子之惡行不可饒恕……」


    謝晏寧打斷地道:「門規為何?」


    渡佛書院的門規是違反謝晏寧命令者殺無赦。


    而今謝晏寧的命令是讓他出去尋唐陽曦。


    「弟子遵命。」陸懷鴆朝著謝晏寧磕了三個響頭,方要起身,竟是一趔趄。


    他跪得太久了些,雙足早已麻痹了。


    謝晏寧趕緊伸手扶住了陸懷鴆,與此同時,他的唇瓣若有似無地擦過了陸懷鴆的唇瓣。


    他努力鎮定著,又問道:「你跪了多久?」


    陸懷鴆答道:「將近六個時辰。」


    陸懷鴆必然是據實而答,而不是在對他施展苦肉計,但他卻覺得自己已中計了。


    待陸懷鴆站穩後,謝晏寧便又側躺於床榻上,對陸懷鴆道:「若無線索,若無本尊的命令,明日日出前,你勿要出現於本尊麵前。」


    今日是二月十八,明日是十九,後日是二十,過了二十,他便不會在夜間失去神誌了,除非他用了「相思無益」。


    這「相思無益」著實是一門邪功,原文中,「相思無益」僅是一筆帶過,不知原身是如何得到「相思骨」的?若無「相思骨」,原身又是如何處理接近於動物發情的狀況的?但原身最後煉成了「相思無益」第十層,理當尋到「相思骨」了吧?不然原身便是這天上地下最佳的爐鼎了。


    但他可以肯定,原文中,原身與陸懷鴆並無床笫之好,陸懷鴆至死僅有於琬琰一人。


    於琬琰……


    一念及此,他心中愧疚更甚,陸懷鴆心悅於於琬琰,便該與於琬琰在一處,與於琬琰做情人間的快樂事。


    而他無異於棒打鴛鴦的存在,實在多餘。


    房門已「吱呀」一聲闔上了,他拆下了包紮,觀察著自己的傷口,後又羞恥不堪,隱秘的歡喜卻倏然襲上心頭。


    他摸了摸肚子,恍惚間回憶起了陸懷鴆的汗水紛落於他身上的熱度。


    他壓下了罪惡的回憶,苦思著該如何安然渡過餘下的三日。


    根據之前三日的春夢,他自殘得一日較一日厲害,對待陸懷鴆亦是一日較一日過分。


    決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那廂,陸懷鴆出了房間去,他猜不透謝晏寧的心思,謝晏寧本該按照門規處置他才是,然而,謝晏寧卻輕易地放過了他。


    是因為謝晏寧手頭暫時無人可用,須得留著他的性命麽?


    應當是吧。


    他抬指摩挲著自己的唇瓣,其上似乎還殘餘著謝晏寧唇瓣的溫度。


    這個念頭牽扯出了重重綺麗的回憶,令他不得不快步回了房間去。


    他費了些功夫幫自己解決了,方才淨麵、漱口,又以術法換了一身幹淨的衣衫。


    他的術法不夠高明,僅能變出與原本衣衫款式一致的衣衫。


    他凝定了心神後,便出了房間去。


    他在鎮上打聽了一番,無果,又去鄰鎮打聽,亦無果。


    午後時分,他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自己應當去問暗樁究竟是何人瞧見唐陽曦出沒於陟溪山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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