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卻一言不發。


    曾經滿懷希望,但時間無情,希望一點點地被磨滅了。


    他已經沒了多少指望,隻願剩下的時光再短一些。


    有時候也慶幸,是他等她,而非她等他。


    一百年的等待,她的耐心比他少,承受的能力也比他小,她肯定會很痛苦。


    至少這一刻,痛苦的並非她。


    宿醉了一日,睜開眼,外麵又下雪了。


    他的腦袋微微作疼,起身關閉門窗,準備歇一日,可到了中午,宴永寧聯繫上他,聲音焦急:「師父,有個弟子危在旦夕,我們經驗不夠,止不住他靈力潰散,求您趕快來一趟。」


    容吟望了望外麵的紛紛大雪,閉了閉眼,過了一會兒,撿起塵封已久的摺紙傘,往外走去。


    待他關上大門,集魂燈的魂火微微搖曳,從藍色漸漸轉變成了紅色。


    治完病人,大雪仍在下,世界一片白雪皚皚,遠處弟子歡呼雀躍地打雪仗。


    這大抵屬於冬天的最後一場雪,小動物從冬眠狀態甦醒,鶯鳥啼鳴,春天的氣息漸漸近了。


    容吟從日月峰飛到吹雪峰,臉色比掛滿枝頭的白雪還要來的慘白,他默不作聲收好長劍,快步往竹屋走去。


    空氣清冷,風輕輕地吹。


    覆蓋了大片大片白雪的竹林,一道青色身影從台階之上慢慢走下來。


    好像充滿了好奇與驚喜,她的腳步走得特別慢,腦袋卻不停地轉,看這個新奇的世界。


    容吟低頭走,聽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他以為自己聽錯了,那清脆的聲音又喊了一遍。


    這回他聽清了,多年來一直幻想的聲音,清晰地鑽進了他耳底。


    不敢抬頭,怕又一次做夢,醒來隻能麵對空曠的四周。


    腳步滯住,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最後還是控製不住地往上抬起頭,對上了她歡快的笑容,他眨了眨眼,看到她朝他晃了晃手臂,像森林裏一隻橫行直撞的小獸朝他撲過來。


    速度那麽快,大概也就幾秒,他卻覺得好慢,等了一百年,可這幾瞬時間,尤其顯得格外慢。


    他往前走了幾步,張開手臂,等她一頭撞進自己的懷抱。


    溫熱的身體,不是冰冷的屍體。


    一百年了,再度感受她柔軟溫熱的呼吸,他呼吸一滯。


    停留了一百年的世界終於恢復運轉,他像是重新活過來,眼珠動了動,貼著她的臉頰,聽她的呼吸聲緩緩起伏。


    她真的醒了,呼吸聲鮮活地響在耳畔。


    起初他不敢用力抱她,怕她像易碎的瓷瓶,稍稍用力就哢嚓一聲碎掉,直到時間過去很久,他才漸漸加重了力道,將她侵入自己骨血般擁住她。


    周邊寂靜得不可思議,圈出了一個屬於他們的世界。


    他的喉嚨滾了滾,聲音低啞:「綿綿,我好想你。」


    她哽咽道:「我也是。」


    兩人在熠熠雪色中擁抱,不知多久,髮絲已然染上一層雪白,盡管修士不會變老,能夠永遠保持年輕,這一刻,卻體會到了凡人老去時的浪漫。


    她踮起腳尖,幫他拂去高挺鼻樑、睫毛掛著的雪花。


    手指輕輕一擦,雪花從上邊落下,他吻了吻她的手指,微涼的唇瓣融化了所有的寒冷。


    她覺得癢,笑著躲開,被他的手臂按得動彈不得。


    他靜靜抱了片刻,無法克製朝思暮想的思念,腦袋慢慢靠近,吻住了她的唇。


    手臂牢牢箍住她的腰際,他淺淺地吻著她,逐漸加深,等到雪停,等到落日降臨,像要將這漫長時光從無盡的吻中補償回來。


    她任憑他動作,小臉在長久的親吻中,已經泛成了通紅。


    知道過去了很久,知道他等了很久,她什麽也沒說,比以前更安靜。


    等結束,兩人手牽手走回家。


    沙沙的踩雪聲在竹林中迴響,沿路雪地裏一大一小的腳印,綿延不斷往前延伸,直到家的終點。


    他們走進屋子,北風呼嘯著,空氣寒冷,窗子被打開了,門也久久未關閉。


    隻聽屋子傳來陣陣歡笑聲。


    世界上不是每一次等待都能等到希望,不是每個人都會迎來好的結果,但兜兜轉轉間,他用堅持和耐心,為自己的故事寫下了最圓滿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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