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時,族裏召集各戶當家商議祭祀事宜,坐實了先前的傳聞。午時會畢,祀童名單也在持續的爭議中勉強敲定,男女各一名。


    男童是趙二家的老大山子。山子娘當年懷他的時候在臨產時意外摔了一跤,導致山子早產。山子也因此天生陽氣不足,瘦弱不堪。這些年僅靠山上藥草吊著命才勉強活著。這次山子被選中,不管趙二家是如何想,大多數山民是心照不宣的。


    強者生存,病弱的山子會被捨棄似乎也怨不得他人。


    另一名就有點出乎大家意料了,乃是魏老族長的麽孫女魏冬葵。雖說這魏冬葵自小跋扈,闖禍不斷,又任性嬌蠻人緣差,但好歹人家爺爺是族長,叔伯是族老,爹疼娘愛的。


    而且,最開始的擬名單裏根本就沒有她的名字。


    再退一萬步講,即使被選中,身為族長的她爺爺是有一票否決權的。


    但即使這樣,魏冬葵也最終被選中了。


    魏老族長為了村子安寧,為了村民安康,連自己的親孫女都捨棄了,村民們都感念老族長的好,一時之間其高大形象更深入人心,威望地位也更甚。


    花花從得知祭祀一事起便一直處於目瞪口呆的狀態,她還是想不通,這麽淳樸的小山村,為什麽會進行這麽殘忍荒唐的事?而且竟無一人反對!


    牛嬸子麵對花花的震驚並沒有說什麽。於她而言,祭祀名單裏沒有自家閨女已是山神眷顧,其他的,多思無益。


    其實牛嬸子先前的擔憂不無道理。


    鵲兒村亂石嶙峋無良田,山民至今過著共同樵獵的半原始生活。所以力氣大能樵獵的男人在村子裏便有著絕對地位與較高話語權,特別是那些年輕力壯的男人們。


    牛嬸子的男人年前在一次狩獵途中不幸被一隻大蟲咬傷,抬回來後沒堅持幾天便去了。自此她家孤兒寡母的,於村子而言,不僅沒有勞動力可以出,還要靠村裏分配食物才得以過活。


    這種情況下,倘若真要祭山,那麽她家梧桐被選中是很正常的事。


    不過萬幸,如今名單已出,大局已定,沒有她家梧桐。


    牛嬸子朝大廟的方向拜了拜,長長舒了口氣。


    *


    就在大家都以為這件事已成定局的時候,在祭祀的前一天夜裏,牛家梧桐卻被突然破門而入的幾個山漢子強硬的拎走了。


    牛嬸子一路哭嚷著跟到大廟,得到的理由是魏冬葵被巫房的石刀劃傷了手,不能成為祭童,族中已經商定由梧桐頂替。


    按族中規定,被選中的祭童必須呆在巫房裏以便接受巫醫的洗禮,之後大沐除陳服,掛香草,以雪狐皮裹身,將其裝扮一新。


    這是對山神最基本的敬重。


    原本有條不紊的按步驟進行,卻被這一突發變故打亂。年巫醫當時的原話是「傷口雖小,恐山神厭之,故寧換人也不敢以有眚之童祭也。」


    所以這魏冬葵必須換掉。


    事出緊急,便沒召集大家共議,隻眾族老草草商議後便匆匆選定了牛家的梧桐。


    盡管當時也有族老反對說牛力當初是為山民集體而死,那梧桐是牛家唯一的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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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怕小可愛們說殘忍,已經改了很多


    第5章


    山鳥催人醒。


    祭山這日天朗氣清,清風明媚。倒也擔得起年巫醫夜觀天象占得的「吉日」二字。


    祭祀尚未開始,所以鵲兒廟前的籬牆內還空蕩蕩的,無人。


    族中有分量的人都在大廟裏進行最後的查驗與準備,場內一片靜,隻有祀台兩旁的祀火熊熊,嗚嗚的響。


    半人高的籬笆牆外,全族山民一改往日的閑散與邋遢,均鄭重地聚在這裏,連相互之間的攀談都壓著聲音,小心翼翼的。


    花花扶著牛嬸子,擠在人群中。她隱隱有聽到抽噎聲,音低而壓抑。


    花花尋聲看去,是個中年婦人在哭,瘦高,暗黃鵝蛋臉。還算精明自信的長相此刻顯得麵目慘澹,給人一種心力交瘁的感覺。而她的四周圍著一群婦人,正小聲勸導。


    想來應該是另一個小孩兒的阿娘。


    花花收回目光,側過頭看了看身邊的牛嬸子。


    蓬頭垢麵,佝僂著背完全沒有精神的樣子,正在四處搜尋自家閨女的身影。


    花花突然就心裏悶悶的,壓抑著她很不舒服。


    她想說幾句話安慰牛家嬸子,但又不知道說些什麽。隻能小手下滑,握住牛嬸子的手,那手粗糙,一直在微微顫抖。


    籬牆內,魏老族長拄著權杖從廟內慢慢走出來,一如往昔的穿著,黑袍加身外罩鹿蜀虎紋披風,威氣逼人。


    似是為了表示鄭重,他的頭髮被梳得一絲不亂。


    魏老族長站在了祭台上,他抬頭望了望天,見太陽奕奕正當空。


    「時辰已到——」


    族長一聲威令下,場中鼓樂便響了起來。而後有一群人穿著怪異衣服,簇擁著族中的巫師,從大廟內跳了出來。


    手舞足蹈的,合著巫師口中的祭詞,場上頓時喧囂起來。


    鵲兒村的巫師,也是他們口中的巫醫。姓年名言,善醫,而立之年。他長相平平無奇,但此時一身褚黑色祭祀禮服隨著他的動作肆意張揚,怪誕的祭祀歌舞被他演繹得從容悅目。


    花花雖然能聽得懂他口中吐出的字詞,但連起來,卻理解得斷斷續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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