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名女助理想請示要不要提醒那位林小姐,她前夫又欠了一筆錢,怕是會糾纏林小姐幫他還錢。據他們了解,林小姐是個重感情的人,慷慨程度隨她的經濟狀況改變,如果她有錢就會很慷慨,一點都不介意花錢幫人,可如果用先生的錢去幫那個前夫,她為先生委屈。


    她又難過又羨慕,為先生愛而不得難過,為林小姐有先生這樣的愛慕者而羨慕。如果有先生這樣的人對自己這麽好,她覺得哪怕死了也心甘情願!


    總助卻瞥了她一眼製止她說不相幹的,他附耳:「先生,您不讓林小姐來道別嗎?」


    韓先生眼珠在薄薄的眼瞼下動了一下,沒有睜眼,總助就知道他不想讓她來,是怕她難過。


    另外一名助理立刻小聲說:「林小姐的新書版權也賣出去了,寰宇文化今天特意為她舉行了一個新書籤售會,邀請了不少記者和書迷,他們在網上有一個直播。」


    隨著他話音剛落,對麵的屏幕牆就亮了起來,這個機位恰好對著林妍,她正跟讀者互動,有讀者問她怎麽會在工作很多年以後突然轉行寫作。


    韓先生睜開了眼睛。


    雖然青春不再,可她依然美麗,更兼成熟自信,整個人溫雅融潤,不復少年時候的自卑和倔強。


    她說閱讀和寫作是她從小的興趣愛好,卻絲毫不說那些逼迫她轉行的壞事,最後她笑意盈盈地看了一眼鏡頭,「我要感謝鼓勵我寫作的兩個人,一個是我多年不曾謀麵的網友,一個是我最好的朋友和同學,謝謝他們成就了今天的我。」


    當她看過來的時候,大家發現先生的眼睛亮了起來。


    總助低聲問:「先生,您想跟林小姐通話嗎?」


    韓先生卻又緩緩地合上眼睛,半晌沒有動,如果不是儀器中的心電圖還在抖動,他們會以為他已經去了。


    他想在心裏跟她和自己道別。


    一生如白駒過隙。少年時候的叛逆桀驁,車禍以後的人生至暗,卑微暗戀的掙紮與甜蜜,她是他生命裏最持久而閃亮的光,而他卻沒有資格和力量抓住。


    他可以廢寢忘食研究計算機技術,可以在商海裏遨遊卻不被溺斃,卻不敢也不能在她的笑靨裏說出我愛你。


    不管世人多敬重他、褒揚他、羨慕他,不管他在事業上有多大的成就,在她麵前他永遠卑微而懦弱。


    那樣一個被父母拋棄的他,那樣一個失去健康和白頭偕老希望的他,有什麽資格去追求她?


    就在她離婚以後,他曾經鼓起勇氣,可健康終歸不許他心想事成,就連默默守著的機會都不能長久,他又何必拖累她後半生?


    她是一個重感情的人,一段感情就讓她痛不欲生,好不容易走出來,如果愛上自己再失去,那對她太殘忍。


    所以,他寧願至死不說。


    林妍,再見。


    **


    從遺囑公證處出來,林妍心情不是很好,她突然從韓慕陽那裏得到一筆巨額轉贈財產,可他的電話卻打不通,秘書說他出國了。


    出國就打不通電話?她有種不好的預感,卻不想承認。


    剛到小區門口她就看到許久不見的鍾瑞,他看起來相當落魄。這跟林妍記憶裏那個瀟灑恣意、英俊張揚的鍾瑞已經判若兩人。


    歲月真的是把殺豬刀。


    她怎麽也想不通他明明有一份很好的工作,小日子過得相當滋潤,怎麽就允許自己淪落成一個老賴。


    離婚這幾年,他沒給兒子一分撫養費,卻偷偷跟兒子哭窮賣慘,給兒子灌輸是媽媽把爸爸趕走,讓兒子沒有爸爸讓爸爸沒有家。


    原本她不想在兒子麵前說他的短處,既然他不要臉皮,那她就和兒子說清楚,以後他再跟兒子賣慘,就讓兒子教訓他做人要有責任心。


    她尋思鍾瑞可能想來借錢,就拿撫養費把他堵回去,哪裏知道她還是低估了他的厚顏無恥,他居然想復婚。


    他怎麽有臉!


    林妍讓他滾回去做夢。


    鍾瑞不甘心地掙紮:「妍妍,我們從小要好,十幾歲相愛,這麽多年的感情,你能說丟開就丟開嗎?你就那麽狠心嗎?你想讓我們兒子沒有爸爸,讓他被人笑話……」


    林妍:「鍾瑞,讓他被人笑話的是你。」


    說感情?有感情會傷她那麽深?至今不認錯悔過,看她有錢了又來求複合?她好不容易重新站起來,才不會上他的當。


    鍾瑞又煩躁起來,「別說那些!我都知錯了,難道你就不能原諒我?虧欠你的我會還的,我努力把錢賺回來,把咱們的房子買回來,我們可以回到從前的!你相信我,我已經改了!」到後來他又開始說軟話。


    林妍冷笑,怎麽也想不到他是個謊話連篇的人,怕是又欠錢想找她托底吧。


    韓慕陽說得對,不能因為沉沒成本太大就困住自己的未來,人生從現在開始永遠不晚。


    不管鍾瑞想要錢還是感情慰藉,她絲毫不會給。


    「林妍,你就這麽狠心!這麽多年的感情,你忍心讓我去坐牢嗎?你別後悔!」


    後悔?


    林妍冷笑,她隻後悔當初為什麽要和他在一起,如果能重來一次,她絕對會早早地和他一刀兩斷!


    *


    看著眼前張揚又自戀的少年,林妍有些茫然又迷惑,她這是做夢了嗎?


    她這幾天被鍾瑞煩得卡文,便讓住家保姆照顧兒子,自己躲到山裏寫文章,突然就靈感爆棚熬了一個通宵,怎麽就夢到小時候的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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