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是,安煜那時候對他也有偏見,不對,不是對他,而是一種對於新家庭的不信任,所以那個時候安煜反覆的試探著,甚至不希望擁有這個家……


    而現在,安煜可能真的對他有偏見了,畢竟他當年帶著蕭溪走的非常果斷,好像直接人間蒸發了,既沒有給安煜留念想,也沒有和陳芳蘭說一句什麽。


    其實送蕭溪出了國以後,他很想聯繫陳芳蘭說一句抱歉,但是他不敢、不想、也不願,陳芳蘭對蕭溪太好了,同時對安煜也很好。


    再者相處這麽多年,他知道陳芳蘭是個很開明的人,接受能力也很強。


    他怕陳芳蘭會幫著安煜問蕭溪的行蹤,他怕自己會被說服,他甚至還有點怕自己責備陳芳蘭——你當初為什麽要同意安煜回國念高中,要是安煜不回來這所有的一切都不會存在!可以每年在國外聚一聚的!


    細細盤想,他和陳芳蘭之間的關係其實很微妙,在外人眼裏仿若一對要重組家庭的夫妻,可私下裏更多的像是醫生和患者的關係,或者說相互依靠。


    陳芳蘭一直想給安煜一個完整的家,而他一直想要讓蕭溪從陰影中走出來,所以拚拚湊湊兩個破碎的家庭就走到了一起。


    也是,一個湊出來的家能有多牢固,一件事就能撞得它四分五裂。


    兩人坐在走廊沉默了許久,蕭仁河有點發怵看見安煜,因為這孩子的眼睛和陳芳蘭太像了,簡直一模一樣,淡淡的瞳色,看起來有點涼涼的,但藏在最深處的卻是溫柔。


    陳芳蘭把她所有的溫柔給予了每一個需要幫助的病人,而安煜把溫柔全都給了蕭溪,有時候麵對陳芳蘭都是斂著的不會外露。


    這片空間讓蕭仁河覺得有些沉悶,上不來氣,他站起來尋找新鮮的空氣,呼了兩大口氣才說:「你媽媽她……還好嗎?」


    有點可笑,他沒想到自己憋悶了半天會問出這麽一句,他以為自己會大吼一聲「你們他媽給我分開!立刻!馬上!」


    蕭仁河這句話,讓安煜也有點錯愕,但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她很好。」


    「唔。」


    蕭仁河支吾了一聲,又問:「她沒有怪我嗎?」


    安煜有點硬邦邦的開口:「沒有。」


    「那你……」呢。


    「我也沒有。」


    安煜的語氣依舊硬邦邦的,但蕭仁河卻沒有覺得輕鬆,這幾年他一直背負著對一個女人的愧疚而活,如果這對母子怨他說不定還好,可是卻沒有。


    其實,有那麽一段時間安煜是怨的,但陳芳蘭是個讀心的高手,她作為心理醫生看過太多形形色色的人了,一眼就看出來兒子眼裏的一絲絲帶著孩子氣的埋怨。


    陳芳蘭那時候和他說:「不要去責怪你蕭叔叔,他隻是一個把所有愛和期盼,都寄托在兒子身上的偏執狂,挺可憐的。」


    所以安煜沒有怨恨,因為他可能有點理解蕭仁河的做法吧。


    誰不是偏執狂呢,他也是。


    安煜從未遇到過蕭溪這樣的人,抓住了就從來沒想過鬆手。


    所以,瘋子怎麽可能不理解瘋子呢。


    煩躁圍繞著蕭仁河,他感覺自己似乎有一些動搖了,很快又把這份動搖壓下去,他的兒子必須按照他安排的道路走才可以。


    蕭仁河近乎崩潰的從衣兜裏掏了一隻煙,剛要點燃,赫然對上了「禁止吸菸」的標識,又想起來這裏是醫院,隻能叼著煙說:「謝謝你沒有怨我,但我還是希望你和他分開,這條路不好走,旁人又會怎麽看你們呢,那些流言蜚語你們受得住嗎?」


    安煜也站了起來,他比蕭仁河要高,也比他挺拔,甚至身上的冷漠氣質能直接嚇死一片人。


    靜默半晌,他收了身上尖銳的倒刺,用一種近乎客氣、卻又帶著點克製的語氣道:「蕭叔叔,走這條路的是我們,而且,我始終認為愛情的美好在於彼此,而非流言。」


    「你們能抗住多少流言?又能堅定的走多遠?」蕭仁河感覺自己被壓製了,卻又惱怒不起來,隻能耐著性子說:「你從小經歷的多,比溪寶懂事,也比他想的長遠,我希望你再好好想一想。」


    「已經想好了。」安煜回答的很快,不卑又不亢的說:「從我自私的想要把他拉進我的生活那一刻就想好了,我可能並沒有您想的那麽懂事,對不起。」


    蕭仁河特別想罵他一頓,你知不知道你在和誰說話,卻又被「對不起」那三個字澆滅了所有的怒火。


    這孩子絕對是個談判高手。


    「算了。」蕭仁河擺了擺手:「你在這裏照顧他,別告訴他我來過。」


    安煜看著他要離開的背影問道:「為什麽?」


    「溪寶好麵子。」蕭仁河用了一副很了解蕭溪的語氣說:「我要是來了,他可能會覺得丟人。」


    安煜直接潑了他一盆涼水:「他並不會。」


    「我要麵子!」蕭仁河有一股被拆穿的感覺:「他會覺得我妥協了!我沒有!」


    安煜瞧著那帶著點逃跑意味的背影差點笑了,等人快消失在拐角的時候他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大步追了上去:「蕭叔叔,有一件事忘了說。」


    「還有什麽事?」蕭仁河的樣子有點氣急敗壞,他竟然在一個小輩麵前處了下風。


    安煜:「南麓街老宅,您臥室的書桌上有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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