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寧緗緗看著她那張臉,想要找出那麽一點點虛假的可能性,挖掘出這個故事是她信口胡編的可能。


    但她什麽都沒有找到。


    她隻看到霍綺雲那張明艷的臉,沒有了一貫的驕傲灑脫,充滿了絕望、難過與屈辱。


    她聽到霍綺雲低啞的聲音輕輕響起。


    「她想殺了我妹妹,林嫻,是認真的想要殺了她。」


    聽著這句意想之中的話。


    寧緗緗覺得自己好像沉進了一個黑暗的冰窖內,寒意順著她裸露在外的指攀岩蔓開,一路刮上她的後腦。


    四周沒有風,周圍大片的枝葉像被按了暫停鍵一般,巍然不動,空氣裏都是渾濁的悶熱,似一碗加熱到沸點的水被關上了蓋,世人就困在滾燙的水與熱騰的氣之間,喘不上氣。


    霍綺雲一字一句告訴她的東西,已經遠遠超過她預想之中自己會知道的事物。


    她對林嫻並不是沒有任何了解的。


    她知道林嫻並非什麽好人,更絕非善類。


    在那十年裏,她對自己的打壓與作弄也並非那麽一兩次。


    那些一次又一次的嘲弄也僅僅停留在看她不順眼,覺得她配不上霍星語,停留在讓她難堪之內,要說真的讓寧緗緗出些什麽大事,是沒有的。


    這些作弄與難堪,仿佛對於林嫻是一種無聊生活的調味品一樣,她對這種事情樂此不疲。


    寧緗緗和她的不對付也僅僅停留在暗地裏較勁,她從來沒有意識到,林嫻會和殺人這種事,有任何的聯繫。


    在她的印象裏,林嫻是虛偽的,她喜歡挺著那股子貴婦姿態,在外人麵前時刻維持著表麵的得體高貴,在沒有外人的時候,林嫻就從那位溫和有禮、賢德大方的太太身上剝離開,顯現出一種和霍星語略微相像的特質。


    冷漠,寡言,眼裏的嘲弄與蔑視從來赤/裸得不加掩飾。


    寧緗緗覺得,霍星語在一定程度上,是和她相像的,又是極為不像的。


    霍星語的漠然態度,更多是出於「懶得浪費時間」,不在無用的地方交流。


    但林嫻卻像是真的,懷揣著對他人的一種莫名而來的蔑視與惡意。


    打掉那個孩子,把一切的罪名推到霍星語頭上,最後還想要殺了霍星語。


    為什麽?


    她這麽做的理由是什麽?


    寧緗緗想不明白。


    如果霍綺雲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


    林嫻從來沒有表現過任何想要離開霍家的態度,卻打掉了那個輕而易舉就能獲得繼承權的男孩,選擇撫養前妻生的,和自己沒有一分一毫血緣的孩子。


    她對霍星語好,卻又能把她鎖在房裏,想要殺了她。


    林嫻已經成功或是失敗的殺了兩個姓霍的人。


    她為什麽要這麽做?


    仇?


    霍家上下沒有人對不起過她。


    恨?


    這個上下對她敬重的家裏又有誰值得林嫻去恨。


    可是這種仿若復仇一般的行為,動機又是什麽?


    第67章


    寧緗緗覺得此時自己好像被霍綺雲的話捲入了一團迷霧之中。


    觸碰不到緣由與真相,隻能沿著腳下那一段碎石荒路,向著一個未知的地方進發。


    而林嫻就是佇立在這片茫茫大霧終點的獠牙猛獸,在這一片朦朧模糊的覆蓋中,她隻表露出一點她想讓人看到的東西。


    一旦有外來者踏入她的領地,是小施教訓,還是一口咬斷對方的咽喉,都由林嫻的心情決定。


    但是,這個世界是沒有秘密可言的。


    一切事有因果都是有跡可循,林嫻做的事,除非當年知道的人都死得一個不剩下,不然總能找到線索。


    寧緗緗懷揣著那些破碎的疑問,還想趁著這次機會把這件事問得更清楚,她皺著眉,前傾著身子湊到霍綺雲麵前。


    還沒來得及開口問,就看到在霍綺雲身後不遠處有個人推著輪椅,身後還跟著幾個人,頗有氣勢地正向著這邊走。


    天上灼眼的白光,叫寧緗緗不得不眯起眼,瞧著和自己一樣在輪椅上的女人。


    她臉上的笑意和那份幾乎要凝固成為標誌的柔和神情,?讓人遠遠一看就知道是誰。


    來得可真不是時候。


    「你的小瘸子來了。」說著,寧緗緗一邊抬起手從桌麵的紙巾盒裏抽出兩張柔軟的紙,塞進霍綺雲手裏讓她把眼淚擦一擦,一邊側過頭回應著鄧言心在遠處的打招呼。


    這種出場方式與打招呼的場麵,在這個短短開拍的兩個星期裏,寧緗緗已經見到了快二十次。


    隻要呆在劇組,幾乎每一天都能看到鄧言心推著輪椅,身後跟著一票手拎盒飯的助理,老遠就向她們走過來。


    這麽小一個劇組能租借到這種昂貴場地,兩個傳說中王不見王的影後天天都在組裏晃悠,已經可以稱得上是一件詭異到極點的事情。


    詭異到從導演到群演都莫名的產生一種自己恍惚是在拍一部大投資、大ip電影的錯覺。


    看著眼前霍綺雲一邊抽著紙擦幹臉上的淚水,搓得眼睛鼻子全泛著紅,一邊梗著脖子,嗚嗚咽咽地破口大罵:


    「什麽叫我的瘸子?你是不是被嚇傻了啊寧緗緗,她絕對不可能在我的範圍內和「我的」這兩個字扯上一毛錢關係!」


    看著她哭得嗚嗚咽咽還氣勢不減,一看見鄧言心從遠處走來的身影,立馬從受了委屈氣憤難耐的樣子,猛然間挺直了腰杆,像昂揚開屏的孔雀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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