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想法裏,解決這件事是很容易的。


    寧緗緗需要錢救命,而她別的不多,錢倒是很多。


    隻是說出口不容易而已。


    若是按照以往,自己應該遞給她一張附屬卡,告訴她想怎麽花就怎麽花,無論是要去付醫藥費,還是要買任何東西,她都不會過問。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越靠近寧緗緗,她就越發不自覺地開始她的感受。


    對她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甚至細微的舉動,霍星語都莫名地開始重視。


    她不想讓寧緗緗覺得這是一種居高臨下的慈善,或者施捨。


    尊重、欣賞和信任,這些對她來說懶得在意的小事,因為寧緗緗而忽然變得無比重要起來。


    她隻是有,而寧緗緗缺,所以她就想著要把寧緗緗缺的所有東西,把那些一塊塊裂開的小口,全部都補上。


    她已經開始毫無理由地長期為寧緗緗做打算。


    就這麽一個狀若不經意的問,霍星語思前想後的琢磨了兩天。


    一問出口,她緊張得忍不住放緩了車速,時不時用餘光掃著寧緗緗的神色。


    她應了聲是,?霍星語才把在肚子裏預演了好幾回的說辭擺了出來:「我們這種關係,就是要相互了解的,對嗎。」


    「嗯。」


    聽見她這聲肯定的回答,好一會兒,霍星語開口道:「我很想了解你,也很想幫忙。」


    「其實沒什麽特別的……」寧緗緗看著窗外匆匆略過的,是在這個寸土寸金的地方開鑿出霓虹與山水:


    「她和我爸離婚以後,帶著我搬出去了,有天晚上,她下了班,我說我要吃春央街的米線,她就特地去買,路上救了一個小姑娘,自己卻被卷進車底裏,一直到現在。」


    「那自己一個人這麽久,累嗎?」


    「累,有時候覺得看不到她醒過來,特別累,累也是其次,更多是後悔,後悔讓她去買東西,後悔為什麽不早點懂事總是對她發脾氣,我總是怕來不及來不及,但是但是呢還活著就比死了有希望。」寧緗緗轉過頭,看著霍星語的臉。


    那雙鳳眼裏是讓她難以言說的柔和,好像就一個目光,寧緗緗也能感覺到她在心疼自己似的。


    「要是特別累,可以考慮來做我的小太太。」


    「做霍太太?」寧緗緗像是聽見了什麽笑話似的,輕輕推搡了她一下,說道:「做霍太太多苦啊,時時刻刻以你為先,怕丟你的麵子,怕壞規矩,一點自由都沒有。」


    聽著她不知是真或是玩笑的抱怨。


    霍星語笑了笑,心中卻嘆著氣。


    不是因為她半開玩笑似的拒絕,而是覺得心疼。


    那天喝多了酒,霍綺雲說她眼光差。


    說喜歡什麽人,決定要和什麽人在一起,應該在心裏有一個算盤,算算她成績如何,再決定要不要開始付出感情。


    上輩子在結婚之前,霍星語也是這麽想的。


    情愛是虛幻的,但利益是真實的。


    擇偶就像是共同開發一個項目合作,應該拿出一個計量表,評估對方的價值。


    從家世、品味、智商、財力一一打分,最後選一個出眾的,與自己相配的人結合。


    從這個角度看,寧緗緗除了這一張臉以外,其他無論如何都不會在她的標準下得到40分以上的分數。


    但是現在她發現,當真的喜歡上寧什麽人的時候,是不會去計算任何分數的。


    喜歡一個人應該有分值嗎?


    或許應該有吧,


    但她還是喜歡寧緗緗的那些及格與不及格,喜歡她的所有。


    而且,寧緗緗真的有別人說的這麽和她不相配嗎?


    自己真的和別人眼裏一樣這麽高高在上,沒有缺陷嗎。


    她不覺得。


    不是寧緗緗有多麽幸運能碰上一個喜歡她的霍星語。


    而是她值得霍星語去喜歡。


    她看著寧緗緗像是發呆似的小臉,開口道:「那怎麽辦呢?不是苦就是累。」


    「能怎麽辦呀,本來日子就是這樣,一下好一下壞的,怎麽能讓一個人占盡好事呢。」


    她支著臉,看著在遠光燈照耀下一路平坦的前方,說:


    「那到你了。」


    「我?」


    「不是說互相了解麽,到你說了。」


    這輛車緩慢停滯在公路旁,晚風吹送著蟬鳴,霍星語開口:「我生母姓何,她和我父親離婚的時候就把我留在霍家,我父親出車禍死了,不知道為什麽,她也跳樓了。當時林嫻嫁給我父親還不到兩個月,後來的事你也知道了。」


    金輪下落,赤紅餘暉籠罩在山峰頂上,把茂密林葉壓成濃重的黑。


    寶塔佛寺建在山峰頂,日落傍晚群僧誦經,在半山腰就能耳聞莊嚴頌聲。


    寶殿內主持大師父穿著袈裟紅袍站在佛像最近處,身後領著一群著黑袍的居士,側邊圍繞是剃了頭的灰袍和尚,殿門口還有幾個香客,冒著細雨跪在紙皮上。


    誦經聲此起彼伏,一聲漸低一聲又起,和著這似頌似吟的調子,重重疊疊,震得人心神皆醒。


    隨著灰袍和尚的一聲聲敲鈴。


    群僧、居士和香客,對著殿內的三尊大佛虔誠地屈膝叩首。


    林嫻就站在那位紅袍的大師父身後。


    沒了紅唇描眉,也少了幾分鋒利的刻薄感,臉上的皮肉緊緊地貼著顎麵的骨頭向下削薄,又略微鬆垮地贅著,顯現出她的年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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