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個禮拜,盛芸明夜裏鬧了三次白日裏鬧了五次,「丟了」兩床被子一盒藥和數不盡的破舊衣物,憑空「多出」一個房本又憑空「消失」了兩個房本,白日魔怔了會坐在客廳罵髒話,晚上魔怔了便淒悽慘慘的哭。


    從小鄭可心就知道,她姥姥一人犯病全家遭殃。


    二三年級時姥爺還沒去世,姥姥的病還不像現在這麽頻繁,小鄭可心也比現在活潑些。


    聽到小夥伴緊張兮兮的問:「這世上還有比鬼更可怕的東西嗎」的時候,已經會拍著胸脯告訴人家:「我姥姥呀!」


    盛芸明出生在地主家,是地主家偏小的孩子之一,但好日子沒過太久,後來趕上打土豪分田地,反倒是受了不少的苦。據說她上麵還有哥哥姐姐,不清楚有幾個,據說她父母死的慘,也不清楚怎麽死的。


    這些年她一天裏總有半天的時間是瘋魔的,人像個摔壞了開關鍵的收音機,經常一開口就是幾個小時,鄭可心不想聽,可這陳芝麻爛穀子的事硬往她耳朵裏鑽。


    久而久之,她學不會開關的耳朵聯合腦子自動整理出一份盛芸明的生平簡介。


    簡介有時字字傳奇,有時字字懸疑,鄭可心沒信過。


    同時久而久之,她把自己活成了一株能靠光合作用生長的植物,摸到家裏安靜的時候就睡一會兒,練出了沾枕頭就著的絕活,每天那六七個小時的睡眠都是東縫西補拚湊起來的。


    可這習慣還有個副作用,那就是睡得很輕,很多時候都沒法完全放下心來,有個動靜就被驚醒。


    班裏人已經到了一半,寧致背著死沉的書包爬上樓,一進門就看見她同桌把自己縮成了一隻蝸牛,正團在座位上睡覺。


    寧致和鄭可心是在小□□動會上認識的,那時候兩個班組了個大跳繩的隊,寧致搖繩,下手沒輕沒重,鄭可心被後來的人推了一把,一個沒站穩被繩子抽到了腦袋。


    徐小重視體育,運動會用的跳繩有半個手腕粗,甩在地上能甩出兩厘米深的砸痕,必要時刻可以當武器用。


    那天鄭可心盤了個丸子頭,當場就被拍散了,她捂著臉踉蹌著從繩子下滾了出來,一抬頭,耳朵和半麵臉通紅一片,嚇得班主任大喊:「快!快!醫務室啊!」


    闖出禍事的寧致自然巴巴跟著去,幫忙找了醫生倒了水,還殷勤的遞上兩塊巧克力,見鄭可心傷得不重一顆心才從嗓子眼掉回去。


    後來上了初中冤家路窄,兩人一個班一個小組,有著那一層過往的孽緣反倒先熟悉起來。


    寧致把書包扔給前桌的安冀,自己從鄭可心給她留的通道裏鑽進去,再從安冀手裏接過沉甸甸的書包,全程輕手輕腳的,完事才用口型問安冀:「睡多久了?」


    認識這麽多年,鄭可心家裏的情況身邊這幾個朋友都知道,鄭可心畫地造窩的技術因為熟能生巧,都成了一門精湛的手藝,寧致瞟一眼就知道她在家裏又沒睡好。


    安冀也用口型回應:「估計早就到了,我進門的時候人已經睡下了。」


    「唉。」寧致嘆口氣,清官難斷家務事,這種事當女兒當孫女的都處理不了,她們幾個有心也幫不上忙,完全找不到借力點,能做的也隻是鄭可心睡覺時,給她留個清淨的環境。


    安冀掃了一眼班裏,人差不多已經到齊,各科課代表和小組組長已經開始收作業,她敲敲寧致的桌子:「還不去收飯費。」


    安冀和寧致自小認識,兩人一塊長大性子接近,身上沒好多小女生那股矯情勁兒,和男生女生關係都不錯,加上成績一向穩定,在班裏屬於不招同學記恨又招老師喜歡的vip用戶。


    安冀看中了學生會大課間不用跑操的好處,跑去當了個衛生部部長,相比之下財迷一些的寧致混了個生活委員,每次到校都要跟錢打交道,一月一收飯費,一學期一收學費,常年奔波於教室和政教處,沒事就琢磨怎麽掙錢。


    「得嘞。」寧致翻出文件夾裏的登記表,拍了拍後桌正在看書的溫餘:「走吧班長,咱得為人民服務去了。」


    溫餘名如其人,溫潤、端正、五官很幹淨,和人說話總掛著一點笑,一看就是良好家庭環境養出來的三好學生。


    他成績排在班裏前十,不算非常拔尖,但當班長又不是靠成績說話的,軍訓合唱比賽他作為指揮,帶著全班拿了第一,之後列隊演出帶隊也得了不錯的評價,再加上內務衛生入學成績等多方麵考察,開學班委選舉大賽,從班主任到同學舉雙手雙腳贊成他當班長,斷層式「出道」。


    加上這人有著曬不黑的體質,軍訓後仍能頂著一張白淨的臉,開學沒多久就成了首位被關注的班草。


    各科老師也足夠喜歡他,但總是被他雙姓氏的名字繞糊塗,「溫餘」「餘溫」混著念,後來年級組長找班長們談話,磕絆了半天幹脆在門外喊——「那個曬不黑的小孩,出來」。


    後來這長串名字被簡化成了「小白」,大家關係不錯,平日裏便叫他班長,男生間玩鬧或是女生有求於他時就叫他「小白」。


    暑假開學又要收學費又要收飯費,生活委一個人忙不過來,找班長幫忙是慣例,走前寧致示意了下鄭可心桌子上的作業,安冀心領神會,點了個頭:「知道,我幫她交,忙你的吧。」


    溫餘和寧致幹活去了,數學課代表抱著一摞作業本走到了近處,許念念從一遝作業後探出頭,臉上已經累出了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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