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麵的話,蔣青妍覺得腦子嗡嗡作響,聽不大清楚。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開車回家的。


    枝枝隻是不住地問她:「媽媽,今天不上學嗎?」


    蔣青妍無言以對,她想,為什麽要讓一個孩子承擔這樣的後果呢?


    寶馬車裏張澄寶也問她媽媽:「媽媽,枝枝不上學了嗎?」


    尹肖蓉看了一眼自己那個不爭氣的兒子:「怎麽?你還可惜上了?」


    張澄寶點點頭:「我喜歡枝枝。」他說。


    小孩子都比較純粹,張澄寶是真的喜歡枝枝,他不理解的事情還有很多,甚至他有時候不理解他的媽媽。


    尹肖蓉的指甲差點戳到兒子頭上:「沒出息。」她說,「喜歡那種劣等人?你記住,你是有身份的人!」


    張澄寶不明白,他想,身份是什麽?


    枝枝說,她有身份證,每個人都有身份證。那麽,身份,就是身份證嗎?


    蔣青妍把車子停好,她草草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枝枝。」蔣青妍清清嗓子,「我們買點吃的東西吧?去你喜歡的零食店,這幾天我們休息休息。」


    枝枝很快將方才發生的事情忘記了,她很開心,一蹦三尺高。


    枝枝挑選了自己最喜歡的奶片和肉鋪,還買了媽媽最喜歡的酸奶和蘇打水。


    枝枝眨巴眨巴眼睛問蔣青妍:「媽媽,我隻要這麽多,我們節省一點。」


    枝枝知道阿婷賺錢容易,所以可以讓阿婷買更多的東西;


    但是媽媽賺錢不容易,所以要節省一點。枝枝有三歲孩子的小聰明。


    蔣青妍摸摸枝枝的頭髮。


    零食店的老闆娘今天不在,守店的是個十來歲的半大小子,應該是老闆娘在讀中專的兒子。


    小夥子不知道為什麽今天沒有上課,他盯著蔣青妍看了幾眼,又朝枝枝看了很久。


    結帳的時候他忍不問蔣青妍:「你是那個……網上那個人吧?就是同生?你女兒?看著挺正常的?還挺乖?」


    蔣青妍閉閉眼睛,她甚至忘記收回遞出去的手機。


    蔣青妍想,這個世界上的惡意為什麽這麽多?


    她們傷天害理了嗎?她們殺人放火了嗎?她們燒殺搶掠了嗎?


    為什麽變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蔣青妍再睜開眼睛,一雙眼睛已經通紅,她冷冷地看著這個十來歲的小夥子,直看得對方發毛。


    「這種不負責任的話可以胡說嗎?那些網絡主播說的就一定是對的嗎?接受教育、成長為社會的棟樑,一點自己的判斷力都沒有嗎?」


    蔣青妍快要控製不住自己的身體了,那些話幾乎是脫口而出,她能想像,自己的態度一定有些惡劣,甚至有些駭人。


    枝枝嚇得不敢說話,拉了拉蔣青妍的衣角。


    小夥子也有些被嚇到了,他看著有些不正常的蔣青妍,說了一聲:「神經病啊。」


    蔣青妍還想說什麽,身後有人拍拍她的肩膀,將她手中的袋子接了過去。


    是蔣冬平。


    「回家吧。」蔣冬平說,伸手牽上枝枝的手。她招呼蔣青妍,回家吧。


    蔣青妍幾乎是機械版地跟著蔣冬平走。


    她想,對,回家吧,家才是港灣。有什麽憤怒、有什麽委屈、有什麽不甘、有什麽怨懟,都回家再說。


    仿佛回了家,就能解決一切。


    三年前是這樣,三年後還是這樣。


    蔣青妍想,曾經期望意中人腳踩著七色的雲彩而來。原來,那個人始終隻會是母親。


    ——


    蔣冬平接過蔣青妍的車鑰匙,驅車前往市區另一處住宅,市中心的小公寓,方依婷曾經租住在隔壁。


    蔣青妍略略回神,她說:「您怎麽還有這裏的鑰匙?」


    蔣冬平笑:「這裏不好?我覺得挺好的,我存了點錢,準備把這裏買下來,金窩銀窩,不如自己擁有一間狗窩。」


    蔣青妍有一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方旖保留著大學城的公寓,蔣冬平保留了市中心這處住宅,是不是三年的時光可以重來,是不是可以不用考慮網絡上的風霜雪雨。


    枝枝第一次來這裏,她有些興奮,四處跑著。


    蔣冬平把自己的畫布搬出來,給枝枝扯了一張全新的,讓枝枝隨意霍霍顏料畫筆。枝枝樂翻了天,手邊還有大塊的巧克力和酸奶。


    蔣冬平說:「隻有一個要求,畫好圖畫必須洗手才能吃。」


    枝枝鄭重地點點頭。


    蔣冬平煮茶喝,兩個人對坐著看著紅泥小火爐裏麵翻騰的沸水和咕嚕咕嚕的茶葉,仿佛世間萬物波瀾不驚,仿佛外麵平地驚雷這裏依舊歲月獨好。


    蔣青妍漸漸平靜下來。


    她說:「謝謝您。」


    蔣冬平把煮好的茶水遞給蔣青妍,母女二人,就坐在小小的客廳裏麵,看著時間一分一秒地溜過去。


    蔣冬平說:「凡事看開一點,世間萬物總是這樣,當初捧著你的和現在踩著你的,可能是同一個人。」


    蔣青妍不甘心:「我也從來沒有想過炫耀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對待我們?對我也就罷了,枝枝不過是孩子,三歲而已,懂什麽?威脅了誰?」


    蔣冬平說:「但是人生不就是這樣嘛?烏合之眾,總是隨波逐流。人這一生,唯一的敵人不過是自己的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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