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翁苦留不住,隻能奉上讚美感激之詞,在蘇卿冷漠的眼神裏支使辛十四娘出門再送一程。


    蘇曉忍了又忍,還是在分別前說:「男人不滿意老婆,可以停妻再娶,還可以納美娶妾,女人就隻能從一而終,被套牢的狐狸比女人更慘。十四娘你再想想,多考慮一下。」


    沉默一路的辛十四娘一反平日颯爽嬌美,苦笑道「先生,非是我不想獨身,而是我不能獨善——父親催我成婚已經有一百年時間了。」


    逼婚一百年?!蘇曉感覺自己下巴都要哢嚓一聲掉地上,這是怎樣的執著,讓一個老父親製造出百年逼婚局……


    辛十四娘神情漠然:「母親早逝,父親獨自拉扯我們十九個姐妹長大,殊為不易。若不是萬萬不可,我沒法拒絕他的要求。更別說結婚這個要求,在他看來特別合理正當。」


    明艷的狐族少女抿緊唇角,「嫁給書生哄一哄父親也沒什麽不好,至少與書生的婚姻最多百年即可解脫,之後的寡居生活想必會十分快活。假使我聽從安排嫁給妖族,那恐怕就是生生世世不得解脫。」


    你就不能反抗一次,哪怕是離家出走?


    蘇曉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說出這句話。


    家家都有難念的經。


    不是人人都有哪吒的勇氣,能硬扛父權尊上。


    更何況,人類化十分成功的辛十四娘也未必會聽,畢竟疏不間親。


    這時候,蘇曉有點懷念恣意妄為、無法無天的妖族。


    妖族弱肉強食派從來不缺暴揍親爹的孽子,為了前途、夢想,叛逆小輩什麽都敢幹。遠的不說,對家反出水族的黑蛟就是成功的一例。


    十四娘這時候有點野性和狂性該有多好啊……


    辛十四娘看蘇曉遺憾的表情,麵露慚色:「我又讓您失望了。」


    蘇曉搖頭,「沒什麽,人從來都是社會動物,沒誰能擺脫家庭群體單獨生存。隻要在紅塵中活著,你總要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妥協。」


    就是現代也沒幾個小姐姐小哥哥能堅定奉行不婚主義,擺脫家庭催婚。辛十四娘的困境,隻能說古今一致,並沒有跳出窠臼,當然她的選擇也是。


    蘇曉隻能嘆息一聲命運的神秘,蒲公故事線的頑固,回去為閨蜜和自己的未來勤奮閉關。


    沒幾日,辛十四娘與馮生成婚。


    盡管手握劇本的蘇曉不看好這場婚姻,但客觀來說,馮生算是不錯的績優股,可當得大部分狐狸們(無論雌雄)的夢中情人。


    有了老婆打理生活的馮生越發俊美風流,看不出當初貪杯好色的樣子。


    蘇曉曾登門拜訪,馮生盡管輕狂的看不起人,但對容貌清麗的姑娘還是有笑臉的。


    蘇曉試探的問過,人妖有別,萬一有僧道超凡之輩要拆散二人,該當如何?


    馮生意氣風發的表示,自己身具功名,絕不會容得下九流亂來。


    蘇曉再問:盡管十四娘容貌姝麗,但並非紅塵中人,沒法為他打理同僚關係,更不能為科舉出力。這樣也沒關係?


    馮生皺眉片刻,脫口而出的答案讓人心冷。


    「我不會嫌棄十四娘的。」


    蘇曉:……mmp。


    「這就是你嫁的丈夫。」蘇曉扶額,「還好你們隻是喝了交杯酒,既沒有拜天地,敬鬼神,也沒有跪祖宗,開祠堂。雖然這也看出來馮生居心不良。」不入祠堂族譜,在這個世上怎麽算得上是明媒正娶的妻。


    辛十四娘表情平靜,「老師不必為我掛懷,我不過客居幾日,很快就能回家。」


    冰雪聰明的徒弟鐵了心要在婚姻裏滾一遭,蘇曉勸不動隻能怏怏回家。


    小院裏,清燉鯽魚的香味飄得滿屋都是。


    蘇曉深吸一口氣,表情放鬆下來,「卿卿我回來啦~~」


    「還不快去洗手,馬上開飯。」


    「得令!」


    捧著奶白色的魚湯,蘇曉愜意的說:「真好,我忽然能理解書生一定要娶狐狸妻子的原因了。」有賢惠伴侶洗衣做飯、知冷知熱的日子真美好~~


    蘇卿勃然變色:狐狸妻子?!


    他摔了筷子起身就要走。


    蘇曉自知失言,立刻拖住閨蜜衣袖,「我我我,我今天突發腦殘,說的不對。卿卿是我的田螺姑娘——」


    蘇卿被扯著袖子走不開,聽到蘇曉的話,氣得回頭冷笑,「哦?我是,田螺?」


    啊!蘇曉懊惱捂臉,「我今天不僅腦殘,還神遊未歸,親愛的請原諒我的失誤,這都是因為我為你神魂顛倒吖~~」


    蘇卿一腔火氣被蘇曉胡攪蠻纏和甜言蜜語熄滅,哭笑不得,重新落座。


    「你今天格外魂不守舍,是因為茶樓聽客,還是因為辛十四娘?」


    「是十四娘。」蘇曉苦惱的笑:「啊,我讓卿卿擔心了。」


    蘇卿胼指點了蘇曉眉心一下,「不要為不相幹的人憂愁,你要一直快活下去才好。」


    被關心了。


    蘇曉下意識捂臉,遲鈍發現這是卿卿第一次主動對她做這種親密的動作。


    她無意識傻笑,「我沒有不開心,隻是在為十四娘惋惜。明明知道未來的婚姻不會幸福,卻仍因為催婚選擇逃入這個牢籠。假使她知曉未來,知道兩人即使成為怨偶馮生也不肯放手,最終隻能折損道行假死脫身,她會選擇今日起身離開嗎?」


    蘇卿用筷子敲醒又開始發癡的蘇曉,給她塞一碗魚湯定神,「你不是說過麽,人們從歷史中得到的唯一教訓,就是人類從不在歷史中吸取任何教訓。所以那個小狐狸的選擇,再來一遍也是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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