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詔宣讀完畢,宰相裴淩接過詔書,認真確認過後,他抖動著鬍鬚說:「既如此…」


    「等一下。」太子李瑉打斷裴淩的話,起身道,「父皇駕崩,我萬分悲痛,無心朝政。且我尚未成年,又沒有監國的經驗,心中惶恐不安。我想請母後暫代朝政!」


    太子語出驚人,群臣瞬間安靜如雞,看向這位年輕的皇後。


    大臣們對她並不陌生。


    先帝沉屙多年,沈皇後一直從旁打理朝政,朝堂她比先帝待的時間還長。他們不滿女人插手國事,集體上疏請求太子監國,誰知弄巧成拙,先太子被廢。


    從此,大周朝堂之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男人們,不得不向這個女人納頭拜禮。他們心情複雜的注視著皇後一步步大權獨攬,深知這個女人不簡單!


    沈太後環視大殿內文武百官,「陛下此言,可是叫我為難了。」


    沈太後的舅舅趙境跳出來,說:「先帝病重時,太後一直暫代朝政。如今陛下年幼,太後臨朝稱製…」趙境抬眼去看太後的反應,然後才繼續說下去,「也未嚐不可。」


    「趙中丞,慎言。」沈太後淡淡拋出一句話,趙境立刻閉上嘴退下。


    李瑉道:「父皇信任您,兒臣敬重您,母後切莫推辭。」


    裴淩想要阻止,又不能直言相勸,拐彎抹角地提醒陛下,「先皇八歲監國,像陛下這般年紀時,已經監國六次。朝政之事有臣等盡心竭力,陛下不必擔心。」


    李瑉懵懂的看向沈太後,像是在詢問母親的意思,這位新陛下對她的依賴可見一斑。


    「裴大人,此事再議吧。」太後道。


    入夜後,裴淩見沈太後遲遲不走,關切道:「夜深了,太後先回去歇息。守靈之事,便交由臣等。」


    既然宰相大人給了她台階,她也不必繼續在這裏礙眼,影響他們君臣談心。


    「有勞裴相。」


    沈太後離開後,裴淩和幾位宰相立刻將小陛下圍住。


    「陛下今日怎能說出由太後暫代朝政一事?此事太荒謬了。」


    「先帝病重之時,太後便開始提拔親信,如今您把江山拱手相讓,如何對得起先帝?」


    「何況沈太後並非陛下生母,如此這般,陛下可是受了什麽人的要挾?」


    李瑉不解。他與太後做了八年母子,雖不是親生更勝親生。是她將失去生母的李瑉,從無人問津的後宮接到身邊撫養。


    「父皇信任母後,我亦然。」


    *


    在各坊門即將關閉前,一隊侍衛騎快馬飛奔出城。為首的拿著令牌,向守城的頭兒打了招呼,向著平康坊而去。


    侍衛剛入平康坊,閉門鼓起,震天響。需連敲六百下,禁夜開始。


    他們不敢耽擱,迅速找到萬福客棧,粗暴的敲響大門。


    大門從裏麵拉開一道縫,伸出一個小腦袋瓜,問:「找誰?」


    侍衛首領粗聲大氣道:「找你家老闆。」


    「稍等。」店小二閉了門,一路小跑上三樓,隔著房門對裏麵的人說,「老闆娘!門外來了好多軍爺,要找您。」


    柳晏兒拉開房門,並不驚訝,似乎早有準備,「看好店,早些歇了,不必等我。」


    店小二見門外的人來勢洶洶,擔心道:「眼看宵禁,此時出門,怕趕不及回來!那些人來者不善,要不您躲躲?」


    柳晏兒將照身帖掛在腰上,笑著問:「為何要躲?」她來到一樓,讓小二開了門。


    門外的侍衛各個帶刀,威武雄壯。


    柳晏兒一眼認出他們的身份,都是守衛皇城的禁衛軍。


    「你就是客棧老闆?」侍衛首領打量著她。


    柳晏兒換了寬口短袖的對襟上衣,頷首淺笑時唇角微微勾起。如荊棘野草中隱沒著一朵帶刺的花,躲在無人窺視的角落裏野蠻生長。任誰看上一眼,都覺得她不該埋沒在此地無人問津。


    「我家主人要見你!」


    閉門鼓聲聲催的緊,柳晏兒沒有多問,翻身上馬,隨他們離開平康坊。


    鼓聲落。


    坊門近在眼前。


    禁衛軍猛揮鞭子,趕在坊門關閉前,一行人沖了出去。柳晏兒的馬術一點不比這些禁衛軍差,絲毫沒有落後。


    在城門外,柳晏兒換乘馬車入宮。她上車後,便與世隔絕。


    噠噠的馬蹄聲聲入耳,記憶回到八年前。


    臘月初三,初雪飄落。


    柳晏兒在丞相府後門徘徊多時,身上的披風沾了一層薄薄的的雪花。天快黑時,她終於等到沈湘的丫鬟出來。她將小丫鬟拉到僻靜處,交給她一封信。


    「一定要親手給她。」柳晏兒千叮嚀萬囑咐,「告訴她,她不來,我不走。」


    入夜,柳晏兒抱著橫刀坐在廊下。二更天,三更天…直到天微亮時,沈府的後門未見動靜。


    雪停了。


    柳晏兒知道,她不會來了。


    一排腳印消失在大街上。


    …


    「姑娘,到了。」馬車簾子被掀開,一個宮女探頭叫她。


    柳晏兒回過神來,跳下馬車。


    巍峨的宮殿,金碧輝煌。殿前月檯燈火通明,掌燈太監和宮女來來往往,照的宮內如同白晝。


    柳晏兒被宮女引入殿內。她急忙拉住宮女,問:「誰要見我?」


    「姑娘不知嗎?」柳晏兒被宮女問住,隨即鬆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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