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示一出,各家的夥計們按部就班地抄好一份,麵無表情地拿回去給各家的掌舵人看。


    而這放在祁景閔眼裏,便是幹方已經走到了窮途末路的象徵。


    幹方已經缺錢缺得不行了,起初最起碼保的還是實物,如今已經延伸到這種輕飄飄的契書關係上了。


    快了,就快了!


    祁景閔胸中憋著一口氣,幾乎想要仰天長笑。


    這時,桌上一張巴掌大小的白宣突然躍入了他的視線中。


    借銀契書。


    他和通樂票號簽的借銀契書。


    契書……契書!


    祁景閔的眼睛突然一亮。


    這也是契書啊,也可以送到幹方去買保險啊!


    祁景閔的心跳突然重重撞了兩下。


    這種輕飄飄的東西,可是最容易造假的。


    若他能偽造一份契書,給契書買保險,然後在演戲讓一方違反契約,幹方豈不是也得賠?


    而眼前這份天價的借銀契約,便是天上掉下來的機會!


    祁景閔攥緊了拳頭,他從沒覺得自己的思路如此清晰過。


    隻要他同盛掌櫃說一聲,將這契書的借銀方換一下,不要落他的名義,而是換成他們僱傭去各地高價買馬買糧的馬商糧商,然後送到幹方去買保險。


    他原本還在擔心手裏囤積了這麽多馬和糧,之後要怎麽處理。


    如今卻有了一箭雙鵰的法子。


    若能確認了祁長廷的死訊,他便讓那些馬商和糧商將馬匹和糧草以超低的價格賣出去。


    然後由他買回來。


    在馬商糧商那邊,相當於高價買,低價賣,當然就還不起通樂票號的銀子了,可他們買了保險,這部分銀子便隻能由幹方來還。


    幹方必定賠得傾家蕩產,那叫白橋的小丫頭也要死無全屍!


    而在他這邊,他大可說是自己找到的關係,將這批物資盡數捐給西府軍。


    到時候,便是他救了西府軍!


    完美,完美啊……


    這簡直是一件巧奪天工的藝術品。


    祁景閔甚至不願叫下人來磨墨,而是親自動手給盛掌櫃寫下自己的驚人計劃。


    短短數日,盛掌櫃的回信便來了。


    他在信中也對這辦法表達了一百二十分的驚嘆,並且馬上著手安排。


    白花花的銀兩在一道道看不見的命令之下,流淌在四通八達的商路上,然後,


    匯入東都夕水街,地下的一間小小的密室。


    白橋已經在密室裏呆了五日,就在白曉幾乎要擔憂自家妹妹出了什麽問題的時候。


    白橋捧著一卷還熱乎著的牛皮紙卷,低低笑出了聲。


    她將牛皮紙卷打開,瞧著上麵短短的幾列數字。


    這是近幾日來,送來幹方投保的各類契書,其中借貸銀兩的契書獨樹一幟,以飛快的速度增長起來。


    他們名目繁多,有布料生意,有瓷器生意,有磚瓦生意……


    可查到最後,卻都指向了兩樣東西——馬匹和布料。


    女孩顫抖著深吸一口密室裏渾濁的空氣,揉了揉布滿血絲的眼睛,唇角挑起森冷的笑來。


    魚兒,終於,上鉤了呢。


    作者有話要說:


    祁景閔:能獨自撐起一部《創業失敗反麵案例》的男人。


    第93章 遠方來信 ·


    白橋壓下唇角的陰森笑意, 抓起桌上的一遝紙便往密室出口快步行去。


    密室空間有限,向上的階梯十分陡峭且跨度極大,她大跨步地往上沖, 正要啟動開門的機關, 眼前突然毫無預兆地一黑。


    女孩下意識地揮舞著胳膊想扶住一旁的牆壁, 卻隻覺頭重腳輕, 身子發麻地朝後栽去。


    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幕,是淹沒頭頂的久違陽光, 還有一聲好似遠隔千裏的……


    「阿橋!」


    混帳東西。


    女孩昏昏沉沉地罵道。


    就知道拿她當牲口使。


    *


    西北方,與東都遠隔千裏的大戈壁上,雪粒夾雜著沙土割得人臉疼,一支商隊牽著馬緩緩西行。


    這已經是西突厥境內, 商隊人人穿著胡服,頸間厚厚的皮草將臉都遮住了大半, 可開口卻是流利的中原話。


    「主子, 我們……」


    「阿嚏!」


    不合時宜的噴嚏聲打斷了他們的交談。


    少年揉了揉發疼的鼻子,狐疑轉頭, 朝東望去。


    然而身前身後都隻有漫無邊際的戈壁灘,和一群不敢走快的馬。


    「怎麽了?你繼續說。」少年瞥了一眼身旁的人。


    ——正是當初埋伏在峽穀上突襲北吾援軍的「突厥人」之一。


    此前被祁長廷點出來的兩萬北吾軍裏本就有一百個他的人,這一百人拔了蘿蔔帶出泥, 最後竟有一千人願意跟著祁長廷一起演這齣峽穀埋伏的戲。


    他們在夜間悄無聲息地離開大隊伍, 提前躲在北吾軍的必經之路上,仗著出其不意和對北吾軍的了解,將大部分的馬都劫了下來。


    原本他們打算好好吊著這批馬,好歹等它們引起突厥軍人的注意, 被送入馬場後再病發,可前些日子, 祁長廷傍晚時接了一封密信,一宿沒睡,第二日便改了主意。


    行進速度驟然加快,也不顧這樣強度的長途跋涉會不會讓這批馬提前顯露出明顯的病態。


    再有兩日路程,他們就能徹底深入西突厥腹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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