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生自家男主傻不愣登,半分要澄清的意思都沒有,真真是叫她恨鐵不成鋼。


    如今他主動提及此事,她也少不了要勸他上幾分心,並不能因為自己占著嫡子的名頭就學常岑那廝高枕無憂,隻知低頭做事。


    古往今來的小說裏,庶子弒父殺兄奪位的戲碼比比皆是,可長點兒心吧!


    白橋不由心中輕嘆一口,自己這可真是拿著戶部的俸祿,操著丞相的心。


    但好在,眼前這人還能聽進去。


    隻見少年神色複雜又奇異地望著她,一時竟不知該從何問起。


    半晌後,還是如她所願地隔過了最初的問題,輕聲問道:「姑娘可知,大徽自古以來都是古禮為尊,嫡子繼位,士族如此,商賈如此,皇家更是絕無例外。」


    你緣何,覺得那岌岌無名的庶子有資格爭奪那個位置呢。


    白橋深吸一口氣,語氣沉了幾分,鄭重道:「凡事皆有例外,皇位誘人如同飛蛾撲火,一代兩代或許有禮可依,但欲望,抑或是仇恨,終會將虛無縹緲的東西一點點蠶食殆盡。」


    她依稀記得,書中反派便是為了報他母妃的仇才一心踏上反路。


    那少年也是偏執,無論男主如何解釋是意外病故,他都全然不信,最終兄弟鬩牆,釀成大禍。


    少年聞言,深深垂下了眸子,不著痕跡地掩下其中暗色。


    他家小先生不涉朝政,可在大事麵前,卻敏銳得可怕,竟叫他一時之間不敢對視。


    隻是他萬萬沒想到,女孩突然又開口道:「再者說,皇帝本就該能者居之,什麽嫡不嫡庶不庶的,能叫百姓當飯吃麽?」


    少年悚然抬眸,這般話豈能亂說!


    然而白橋卻是毫無躲閃之意地瞧著他,眸中竟隱隱透出幾分固執。


    白橋全然不懂嫡庶之別對大徽統治的意義,她隻知,就算那反派才是嫡子,這般不幹人事兒也遲早要完!


    屋裏沉默了良久,白橋有些不安地挪了下屁股,偏開視線,懷疑自己會不會說太多,引人懷疑了。


    這時,祁長廷終於開口。


    少年聲音帶了幾分喑啞,又好似隱約藏著期待。


    「那,姑娘如何看待坊間傳言的那位三皇子呢?」


    他是庶子,卻自幼聰慧,可除了被祁景閔推進冰湖裏的那人,再無人誇獎他,大家都隻憐憫他,因為他是庶子。


    後來他長大,這憐憫便成了忌憚,甚至包括他的授業恩師常岑,也時刻防著他生出奪嫡的野心。


    他不服,便愈發耀眼,誰勸都不聽。


    終於,母妃用性命徹底敲醒了他。


    他悟了。


    自那之後,他便收起鋒芒,一心蟄伏。


    可在這過程中,卻也不知何時丟了初心,以至於在江都時險些被仇恨蒙了眼,鑄下大錯。


    是麵前這姑娘生生將他拖了回來。


    她還是第一個,站在他麵前說,嫡庶不能讓百姓當飯吃,那個位置就該能者居之!


    這話大逆不道,卻早已在他心中迴旋千萬遍。


    既然她也如此想,那麽,她究竟如何看待這位三皇子呢。


    少年忐忑問出這話。


    白橋:「!」


    少年沒有抬頭,錯過了女孩猛然發亮的眸子。


    蕪湖,這可是你自己問的!


    她早有對著反派的一肚子火氣無處抒發,今日總算找到了名正言順的發泄口。


    女孩深吸一口氣,幾乎是咬牙切齒般地一字一頓道:


    「那就是個大傻……」她險險咽回髒字,「大垃圾!」


    「超級大垃圾,活著浪費空氣,死了浪費土地,不可回收不可降解毀人姻緣的無敵辣雞!」


    祁長廷:「……?」


    *


    是夜,何成迎回了一個失魂落魄的主子。


    但他什麽也不敢問。


    祁長廷一回府便將自己關在了書房裏。


    少年木著臉抽出一卷碩大的白宣鋪在地上,又用左手執了一桿足有八歲小兒高的毛筆,在墨池裏吸得沉甸,於紙上留下堪比劍痕的墨跡。


    他自幼就是左撇子,啟蒙後被宮中的先生用戒尺揍到右手寫字,但他仍舊沒放下左手字。


    右手字規整恭敬,像是他的麵具,左手字的淩厲鋒芒,才是他自己。


    幹方錢莊。


    幹方的新牌匾。


    他家小先生臨走前交給他的任務。


    想到這裏,少年唇角滑起一絲帶著怒色的笑。


    雖然他不知道什麽叫「超級」,亦不明白「不可回收降解」是何意思,但女孩的表情已然說明一切。


    她無緣無故罵他那麽狠,還叫他給她寫牌匾!


    她才是個超級無敵大……


    哢!


    「莊」字的最後一橫落筆時突然歪倒。


    足有嬰兒手臂粗的筆桿從正中斷開,木頭茬子難看地露在外麵,大約是像極了此刻如同刺蝟一般的他。


    少年捏著半根筆桿,突然氣笑出來。


    她又不知你是誰,緣何同她置氣。


    少年深吸一口染著薄荷和墨香的空氣,輕嘆一聲。


    罷……也是好事。


    前些日子齊同鶴還說懷疑白橋知道了什麽,麵對吏部尚書家那個紈絝子都天不怕地不怕。


    如今看來完全是他想多了。


    想多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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