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在外的人馬喊殺著衝進來,跟城內官兵廝殺做一片。


    城樓處的守軍人數有限,很快就被這支沒有番號也不知來歷的大軍攻占了上風。


    聞詢趕來的殘餘青州城守軍在城門內列陣迎敵,領軍的卻是個身著儒袍身形幹瘦的文官。


    但見那文官一聲大喝:「哪來的宵小之輩,竟敢犯我青州之地?」


    林堯遠遠瞧見了,還同楚承稷嘀咕:「看來這青州城內當真是無人了,一個文官竟頂起了武將的差事來。」


    這支擋道的殘軍不過千餘人,隻要一聲令下,他們這邊就能把對方沖個人仰馬翻。


    楚承稷看著那身姿煢煢站在陣前的幹瘦文官,眼底卻閃過一抹複雜。


    這文官名喚宋鶴卿,與秦國公乃至交,本在禦史台當差,說起來原太子能順利娶得秦家女,也有他的一份淵源在裏邊。


    宋鶴卿為人正直到有些死板,也不屑與人結交,朝中大小官員,但凡做錯事都被他逮著彈劾過。楚煬帝在位時,不理朝政醉心煉丹尋求長生之法,他彈劾的摺子更是把楚煬帝罵了個狗血淋頭。


    楚煬帝盛怒本要斬他,秦國公不惜觸怒聖顏也要保宋鶴卿一命,他才得以被貶至青州下方一個小縣做縣令。


    原太子再提出求娶秦家女時,大女兒秦國公尚且能以有婚約在身拒絕,原太子為逼秦箏嫁入東宮提出要娶秦家小女兒,秦國公再出言拒絕,無疑就是不把天家放在眼裏,又一次開罪皇帝,這才有了太子妃悔婚嫁入東宮一事。


    宋鶴卿此番能調回青州主城,也是青州知府死後,他臨時頂上來的。


    楚承稷對身後眾人道:「爾等且在此等候,我上前同他交涉。」


    林堯聽他這麽說,當即就意識到對方隻怕是楚承稷相識的楚國舊臣。


    楚承稷一人催馬上前,兩方人馬都拉緊了弓弦,燃起的鬆脂火把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一張冠玉似的臉在火光映照下忽明忽暗。


    宋鶴卿眯眼看著對方單槍匹馬過來談判的人,蒼老而幹瘦的身形挺得像是一顆青鬆。


    他今日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召集這幾百殘兵前來迎敵的,對方人數上遠勝他們,卻選擇談和而不是強攻,委實叫他有些意外。


    但不管對方是何居心,隻要能保青州百姓性命無虞,他便是死,也無憾了。


    待楚承稷馭馬走近,他看清楚承稷臉時,飽經滄桑與世態的的一雙眼裏,竟泛起混濁淚光。


    楚承稷下馬,對著宋鶴卿一揖:「宋大人。」


    曾幾何時,宋鶴卿也抑鬱不得誌,惱太子行事荒誕,可在楚國國破,楚帝自戮後,再見到楚承稷,湧上心頭的隻有滿腹心酸:「太子殿下……」


    楚承稷道:「異族來犯,內亂四起,河山破碎,民不聊生,今高坐帝位的,非是明君,我欲重整河山,庇我萬民,宋大人雖隻授過孤半日課業,卻也是孤恩師,孤不願與宋大人兵戎相見。宋大人若還願為大楚效力,孤虛席以待。」


    這一番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話說下來,句句直戳宋鶴卿心窩子,他早已是老淚縱橫,若不是時局動盪,治下百姓不得安生,他也早同好友一般以死明誌了。


    宋鶴卿撩起官袍,跪地叩首時,那筆挺如青鬆的背影才折了下去:「老臣願誓死追隨殿下!」


    宋鶴卿身後那數百官兵也收起了武器,齊聲喝道:「我等願追隨太子殿下,光復大楚!」


    趙逵扛著釘錘坐在馬背上,一臉迷惑問王彪:「那邊喊什麽呢?什麽太子不太子的?」


    隔得太遠,這邊壓根聽不見楚承稷和宋鶴卿說的那些話,王彪也是抓耳撓腮:「俺咋知道?」


    他求助一般看向林堯,林堯道:「軍師就是前楚太子。」


    周圍響起一片倒吸冷氣聲。


    王彪險些咬到自己舌頭:「太……太子?」


    林堯知道是時候了,舉起手中兵刃,帶頭大喝一聲:「追隨太子,光復大楚!」


    因為他方才那句話,站在前麵的人都知曉是怎麽一回事,舉起兵刃跟著大喊起來。後麵的人見狀,以為他們一開始就是為太子做事的,隻是瞞得深而已,起兵可再沒有比光復大楚更名正言順的理由了,也紛紛舉起兵刃附和,一時間呼聲響喝行雲。


    拿下青州城後的布防計劃,楚承稷在山上時就已同林堯商議好了,如今又有宋鶴卿鼎力相助,還平白多了一千人馬,接管青州城可以說是比預想中的還要順利。


    當晚,青州城樓上就換回了大楚旌旗。


    這一夜諸多要事需要交接,兵防部署也是楚承稷親自去查驗過的,對進城的大軍更是三令五申,不得叨擾青州城內百姓,違者軍法處置。


    林堯跟著楚承稷跑了一晚上,雖然沒打一場苦戰,可回到青州府衙後,還是累得腿肚子都酸疼,身上那件布甲裹著怪熱的,早被他脫下放到一邊。


    見楚承稷回來後就研墨似要寫什麽東西,還當他是忘了脫布甲,好心提醒:「殿下,那布甲裏縫的棉花,您若是熱可以脫下來。」


    楚承稷隻道:「不熱。」


    林堯狐疑地瞅了瞅他額前那顆汗珠子,這還不熱?


    ……


    天剛明,船艙外就響起敲門聲:「主子,有急報!」


    沈彥之從案前抬起頭來,不遠處的地上還倒著一個空酒罈,宿醉的後果就是頭疼欲裂,他眼底布著不少血絲,整個人都充斥著一股頹敗感,沙啞開口:「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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