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應檀眉梢帶笑,「去吧,正巧有些渴。」


    說著,她又掀開了傅則屜中的一個木盒,裏邊放著一些信件,瞧著是傅則平日裏與他兄長互相寄的家書。


    薑應檀將之穩妥放回去,並不曾打開看一眼,心裏卻在嘀咕。


    要說傅則對她情根深種,但怎麽就沒見他這兩年往長公主府寄家書,隻詞片語都沒,最多也就是年禮不曾短缺過,甚至準備的東西都很是詳盡。


    想了想,薑應檀又釋然了,畢竟先前他們之間沒有夫妻情分,如果傅則真寄了什麽家書,那她定然是一眼都不會瞧,也不會打開,隻怕是直接扔進火盆裏燒掉。倘若真有這樣的事,那她眼下還不得有些後悔太過衝動,更要對被燒掉的信件裏究竟寫了什麽,好奇地飯都吃不下、覺也睡不好。


    薑應檀拉開最右邊底下的抽屜,翻了翻沒瞧見什麽特殊物件,正在她準備合上之時,手忽然頓住了。細細打量了一番抽屜內外,她挑眉笑了,伸手探向那抽屜底部的邊緣,果不其然摸到了縫隙。


    無需廢多大的力氣,隻消挑著邊緣的缺口,即可將一層輕薄的木板掀開,露出底下的物件來。


    那是一個算不上多精緻華美的長盒,明顯能看出與存在書架下的木偶出自同一人之手,邊緣被細心打磨過,摸著很是舒適。


    薑應檀將之取出來後上上下下摸了一遭,心中極為篤定。


    藏得這麽深,隻怕這裏邊就是傅則那顆同樣被層層掩蓋的真心了。


    隻是不曉得裏邊究竟放了什麽……


    她未曾猶豫,直接將之打開。


    隻見盒中鋪著層層綢布,上頭是一隻小巧精美的珍珠簪,在搖曳燭火的映照下,簪子上的圓潤珍珠漾出極美光澤,一看就是七八歲女童才會戴的首飾。


    薑應檀輕輕撚起這支簪子,靜靜瞧著,陷入了沉思。她根本不會質疑這究竟是不是自己的東西,而是在回想這簪子究竟是何時何日遺失,又是如何被傅則得到的。


    母後崇尚節儉,她在世時並不會給自己戴如此精緻又價格不菲的簪子,所以更有可能是六歲母後病故,她又得了承元帝的榮寵後,才有可能佩戴這樣的首飾。


    可惜這些往事,她並沒有記得太清楚,再加上對承元帝賞賜下來的物件從不上心,所以根本想不起來這簪子是何時遺失。


    薑應檀心神一動,喚了一聲守著小爐煮茶的白芨,「白芨,你來看看這簪子。」


    從小到大,她的首飾無一不是白芨親手收納存放,若要問來歷和去處,還是直接問白芨,答案才來的快些。


    聽見薑應檀喚她,白芨手上拎著小壺,來到桌案旁,一邊幫薑應檀沏茶,一邊打量了一眼那簪子。


    細細看了一眼,白芨臉上滿是訝異,「這不是殿下七歲時遺失的簪子嘛?婢子記得,還是先帝特意賜下,宮中唯有殿下得了這一支,隻不過在一次冬宴中遺失了。」


    話從薑應檀耳中過,其他事情都沒注意,隻抓住了一個要緊處,「冬宴?什麽冬宴?」


    白芨記性向來好,回想一二就能有條不紊地講清楚往事。


    那是陸皇後病故的第二年,也是承元帝悔不當初,就差將薑應檀寵上天的第二年。


    那年冬日京城下了雪,配著紅梅,堪稱一道美景。薑應檀的目光僅僅多停留了一會兒,被承元帝瞧見這一幕後,先帝興致大發地辦了一次冬宴,朝中要臣可攜親眷入宮赴宴。


    薑應檀蹙眉,「我七歲時,傅則也不過個十二歲的孩童,按道理是不該有什麽交集的。」


    白芨苦思冥想一會兒,忽而想起了什麽,「對了,殿下那時覺得冬宴無趣,所以提前離席在園中閑逛,曾經遇上過徐丞相家的長孫帶著一群玩伴,將池麵上的冰層砸出一道口子,合夥將一男童推了進去。當時若不是殿下出言相助,隻怕那男童便是沒有喪命,也得留下病根。」


    「你的意思是,那便是傅則?」薑應檀若有所思,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垂下眼簾,「倒也說得過去,原是我無意中救了他的性命,才有之後的種種。」


    白芨陪著薑應檀長大,知道她的好惡,現下一聯想便有些忐忑,猶豫道:「殿下莫非是因著先帝的緣故……」所以對這種救命之恩延伸出的情誼,很是不喜?


    要知道,先帝就是誤以為他少時微服私訪,在街上遇見的人是貴妃,於是寵愛貴妃多年,並且對陸皇後和她家殿下不聞不問。一直等陸皇後去了,先帝才得知認錯了人,悔不當初。


    因而,薑應檀知曉當年之事後,最是瞧不上這種緣分的。就以先帝而言,即便你認錯了人,那與貴妃這麽些年的情分,就是假的了?而後來知曉真相,抱著陸皇後的遺物悔恨不已,就仿佛那些年的冷待就不存在了,一夜之間夫妻情誼便深厚了一般。


    在薑應檀眼中,喜歡一人,應當是因其本身,而不是什麽機緣巧合。


    這些都是白芨多年來,跟在她家殿下身邊耳濡目染知道的,所以才能第一時間生出擔憂。


    薑應檀瞟了白芨一眼,嗤道:「瞎想什麽呢,傅則和先帝不是一類人。先帝薄情寡性,移情之快反見其濫情,心中隻想著自己,而傅則卻不一樣。他守得了分寸,耐得下苦楚,如若沒有這兩月的種種變故,或許等當真和離了,過個幾十年,我恐怕都不曉得鋸嘴葫蘆還有這種壞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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