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則很是不敢置信,反覆確認了好幾遍,之後才衝著薑暮窈,欣喜喚道:「阿姐!」


    他不會去問此「阿姐」究竟是何方神聖,在傅則看來,與姐姐共同稱呼一人,是薑暮窈對自己難得的親近,心中歡喜無比,恨不得出去跑上幾圈。


    薑暮窈看著兩人之間的氛圍,笑盈盈道:「先用早膳吧。」


    -


    用完早膳,三人坐在桌邊閑談,等著薑暮窈和傅則的藥煎好。雖然相識不久,甚至隔著一副麵具,但不知什麽緣故,傅則對薑暮窈很是親切。


    不過短短功夫,兩人聊得很是投機,反倒冷落了薑應檀。


    好在薑應檀本也不熱衷於閑談,坐在一旁靜靜聽著,暗暗留意傅則的神色。


    隻見傅則神色自然,無論對薑暮窈的麵具,還是嘶啞的聲音,他都沒有表露任何異色。對於此「阿姐」到底是哪位阿姐,更是半分不好奇,再不提此事,仿佛得了個稱呼便心滿意足。


    薑應檀淡淡挪開了視線。


    不一會兒,白芨和綠萼各自端了一碗藥,呈到薑暮窈與傅則的麵前,體貼地擺了一盤蜜餞在兩人中間。


    薑暮窈指腹輕觸藥碗,端起來一飲而盡,喝完後也不拿蜜餞壓一下。她神色很是自然,仿佛是個喝慣苦藥的病者,看得薑應檀心中一澀。


    也不知阿姐在北燕這些年,都遭受過什麽虐待。


    而另一邊的傅則,他癟了癟嘴巴,滿臉不情願地端起藥碗,猶豫半天都沒喝一口。


    原本後腦勺的傷口癒合後,徐大夫就停了傅則的藥,囑咐他安心養著即可,讓嗜甜的傅則好生鬆了一口。


    哪知昨日受了太多驚嚇,傅則斷斷續續地發起低熱,又得和苦澀藥汁打交道。


    薑應檀在一旁看見他那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暗自發笑,麵上倒很是威嚴,「一滴也不許剩。」


    當即,傅則神色變了,仿佛比他手上那碗藥汁還要苦澀許多,耷拉著腦袋,畏畏縮縮道:「可它太苦了……」


    薑應檀言簡意賅道,「喝完。」


    聽出這兩個字裏的不容置喙,傅則深深嘆了口氣,學著薑暮窈的模樣一口悶下。囫圇喝完後,他急匆匆抓起一把蜜餞,忙往嘴巴裏扔。


    因藥汁著實太苦,五官都皺在一處,甚至還逼出他兩滴淚,好生可憐。


    這幅委屈難過的模樣,逗得綠萼拚命憋笑,連一貫穩重的白芨都有一瞬沒忍住笑意。


    而薑應檀呢,看似眼神輕飄飄的,唇角早已悄悄彎起。


    薑暮窈將蜜餞盤子往傅則那邊推了推,「慢些吃,無人與你搶呀。」


    「謝謝阿姐。」傅則連忙道謝。


    院外秋意濃濃,黃葉飄落,送來今年殘餘的一抹桂花香。


    薑應檀靜靜望著身邊的人,恍然間想到,若是陛下也在此處,想必更圓滿些。


    -


    一日日過去,眼看著薑暮窈的精神越來越好,身子也有所好轉。


    薑應檀安下了心,給遠在京城皇宮內的天弘帝寫信。寥寥幾筆,向他描述接回阿姐的經過,解釋為何沒法立即回京,稟報流民的相關處置與北燕異動……


    細毫漸漸移到最邊上,她停頓了許久,直等到墨汁匯聚於筆端,將要滴落時,復又提筆寫了傅則近況,用詞極為簡略。


    落下最後一筆,她將信紙放入不怕水浸的紙封中,以蠟封口,最後印上私章。又將蕭五喚進來,吩咐他將信快馬加鞭送到陛下案前。


    薑應檀緩緩呼出口氣,吩咐綠萼準備溫水與薰香。


    淨手時,她緩聲問:「傅則如何了?」


    綠萼捧著幹淨的綢帕,「徐大夫來看過,許是低熱引出了舊疾,病情反覆不定,現下仍在昏睡。」


    薑應檀取過帕子,仔細拭幹雙手,眸色沉沉。


    倘若說阿姐的身子在好轉,一直活潑愛動的傅則卻是病倒了。


    自打那日傅則發了低熱,至今未有痊癒之兆,高燒久久不退,伴隨著頭暈、昏睡等等並發之症,一下子病倒在床。


    西北軍的一切事宜,一併交於周一諾去打理,再不見其他外人。


    倒也有西北軍中的人想來探望,譬如那位粗中有細的秦司將軍。奈何有周一諾勸著,有礙於薑應檀睚眥必報的名聲在外,他們怕無意中得罪了這位手段狠辣的主,於是隻托周一諾來探望,聊表眾人之意。


    「走吧,去看看傅則。」薑應檀抽出雙手,往屋外走去。


    此處是主院裏單獨辟出的一間書房,被薑應檀用於處理事務,間或見一見鷹衛暗部。


    從此處去傅則所在的正屋,得先在廊下走幾步路,待繞過照壁,再從花叢和老樹旁穿過,這才到了後麵用於起居的正側屋。


    撩開門簾進屋,薑應檀徑直往內間去了。


    還未走到床榻邊,就聽見傅則略有些粗.重的呼吸聲,還有他口中含糊不清的囈語。


    第24章 薑應檀,最是嘴硬心軟。……


    薑應檀麵上不顯,步伐卻快了幾分,行至床榻前,俯身探向傅則。


    床榻上,傅則似是著了夢魘,正不停喚著「娘親」「姐姐」及「兄長」,放在錦被之上的雙手死死拽著被麵,偶爾渾身發顫。


    薑應檀靠坐在床榻邊,手裏拿著一本近日新出的話本子。


    說是看話本解悶,實則半個字都看不下去,過了半天都不見翻一頁,反而時不時就用餘光掃去床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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