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則頓住,鍥而不捨道:「這幾日你去營地,日日都說早些回來陪我,哪日不是夜裏才歸?」


    哦,這是她用來敷衍傅則的話,不過……


    薑應檀挑眉,「何為早?你沒說清楚什麽時辰才算『早些』,這也不算。」


    接二連三被駁回,傅則愈發著急,猛地掀開蒙頭的錦被,憤憤道:「那昨夜呢?你說一定會回來陪我,結果一夜未歸,床鋪都是涼的!」


    「怎麽沒回來?」薑應檀換了個姿勢撐下巴,很是無辜,「不是回府了嗎?不是在院子裏嗎?是睡在主院不算,還是睡在側屋不算?你也沒……」


    這話還未說完,就被傅則接了過去,咬牙切齒道:「是!我也沒說一定要,睡!在!主!屋!」


    說罷,他氣急敗壞地抖抖被子,又把自己重新蒙上,拒絕麵對巧言善辯、歪理不斷的薑應檀。


    過不了多久,薑應檀聽見被子裏傳來的抽噎聲,像是一隻被逼到絕境的小羊羔,「我……我隻是想要人,咳咳!想要人陪……你們都騙人,都……都說話不算話!」


    「則則不想……不想一個人……」


    他哭得太兇太急,甚至哭到嗆出聲,接連不斷地咳嗽,讓薑應檀聽在心裏莫名有些難受。


    確實是把「孩子」逗弄得過了,瞧著又可憐又悲憤。


    薑應檀的悠閑姿態是擺不下去了,她坐直身子,正色道:「我有許多事情要做,有時候耽擱了也是常有的,並非故意而為之。」


    她這話說出口,自己還頗有些不適,畢竟從未主動哄過人,一番舉動做得頗為生硬。


    要不是念在過去的日子裏,「年幼」傅則堅定把一腔真心捧到跟前,給自己的日子添上幾分樂趣,她才懶得這麽哄人。


    然而不論她說什麽,傅則也聽不進去半分,哭聲不曾停頓,就像個三歲小兒一般無法講道理。


    不對,如今傅則身體裏住著的,可不就是一個五歲稚童嗎?


    到了此刻,薑應檀方才後知後覺,傅則的情況與自身所想有點偏差。


    一直以來,失憶後的傅則都十分乖巧、不吵不鬧,無論自己說什麽,他都會深信不疑。


    日子久了,薑應檀想當然地認為,五歲的傅則本就是讓人放心的脾性,進退有規矩、舉止有分寸,並不需要多加費心與照料。


    或許也有驚慌失措的時候,比如昨天誤以為她遇險,不會騎馬也要跟著魏十急急來尋,然而她稍加安撫後,傅則又會變成自己印象裏的懂事模樣。


    哪有一個五歲稚童,真能比二十而立的男子還要懂事貼心?


    真的不會哭、不會鬧脾氣?


    他不過是怕再次被拋下,怕自己像他娘親一樣消失不見,所以再怎麽委屈和害怕,也要通通藏起來,做一個乖巧聽話的孩子。


    當年,她對母後不亦是如此嗎?


    恍惚間,薑應檀意識到,她從不曾正眼看待過眼前的傅則,而是將他看成逗趣解悶的玩.物。


    對於玩.物,興致高了,便隨意哄哄,心情不佳,則冷臉無視。若是哪天厭倦了,隨時可棄之。


    可若是原先冰冷寡言的傅將軍,倒也就罷了,兩人之間因親事結了梁子,實屬對方活該。對著一個無辜稚童,她便是再睚眥必報的性子,到底也不該如此敷衍了事。


    薑應檀有些心虛地摸了摸鼻子,又稍微低下身段「哄」了幾句。


    無奈傅則兩耳一蒙,不論薑應檀說什麽也不聽,一直抽抽搭搭地不停。


    反覆幾次後,她最後一點耐心也被磨滅殆盡,心中頓時冒出些火氣,冷道:「既然你這麽不願意見到本宮,那以後也不用見。」


    說罷,薑應檀甩臉就走,不分一寸的餘光給傅則。


    左右她冷情冷肺,橫行霸道慣了的一個人,從不認錯、從不愧疚,能些微緩和語氣已經是難得一見,對方還不領情。


    誰沒事做,上趕著貼別人的冷臉?


    可她走了沒兩步,就被人從身後緊緊箍住。


    傅則手上下了死勁,張皇失措地哭求:「我不鬧了,不哭了,則則錯了!姐姐別走!」


    雙臂使了下力,卻被抱得更緊,薑應檀不再使些無用力氣,冷道:「鬆開。」


    耳邊是傅則怯怯的聲音:「不能鬆,否則姐姐走了怎麽辦?」


    「你不鬆?」薑應檀柳眉一豎,就著這個姿勢揚聲喚人,「把蕭五給本宮喊進來!」


    幾乎是在下一瞬,傅則慢慢鬆開了手,軟聲求她:「姐姐我錯了,別趕我走好不好?」


    說著,手指猶猶豫豫地勾上薑應檀的袖子,輕搖兩下。


    薑應檀抽出被拽住的衣袖,側過身督他一眼。


    隻見傅則鼻子和臉頰通紅,眼眶裏小心翼翼地噙著淚,睫毛都被眼淚打濕,又開口求:「姐姐不要生氣,是則則太任性了……」


    要不怎麽說薑應檀這人,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性子呢?


    先前傅則蒙著被子哭,好說歹說都不願聽,惹得薑應檀好不容易生出的善心和愧疚,頃刻間消耗殆盡,隻想走人了事,一刀斬斷煩心事。


    如今,他委委屈屈地拉著,反覆說些自責道歉的話,把所有錯處都扒拉到自己名下,反倒讓薑應檀心虛了起來,再次覺得自己有些過分。


    欺負一個小孩,好像不太說得過去。


    不過讓她去低聲下氣地道歉,那也是萬萬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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