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田克裏斯他滿是淚痕的臉上既期待又絕望,他徒勞地掙紮著,想要衝過去抱住薛定邦。


    薛定邦臉上掛著淚痕與微笑, 但還是那麽溫柔和藹。他的話語, 他的笑容, 在這一刻無比真摯:「不分手。我說過, 隻要你不厭煩我,隻要你不提出分手,我們就不分手。」


    正在發瘋的前田克裏斯突然安靜下來,他愣在原地, 雙腿打顫幾乎站不直。「你說的,是真的嗎?」他顫聲問道,「我們,真的不分手?那你為什麽還要離開, 還要帶著佑介離開?」若不是還有人架著他,可能他當場就要跪在地上。


    「阿福。」薛定邦柔聲說,「你可以給我寫信,我也會給你回信。我會給你寄東西,會想著你。即使是到了現在, 我依舊喜歡你。我愛你,但是我們現在必須要分開一段時間……」


    薛定邦嘆了口氣:「我需要時間。用來來重新審視我的感情。還有,我愛人的方式……」


    「那你最後, 還會回到我身邊嗎?」前田克裏斯問。


    「我不知道。」薛定邦如實回答, 「我不是回美國, 也不是去找尹仁, 或者和張伯倫走。我會回中國, 在我們再度見麵之前, 我都會照顧好佑介。並且……想你。」


    前田克裏斯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要說些什麽。但話到了嘴邊,他卻什麽都說不出來。他被醫生和警察帶走後,關進了防守更加嚴格的醫院。


    出院之後,前田克裏斯被羈押了起來。


    過了兩天,亞瑟帶著個大箱子過來看他。不過幾天時間,前田克裏斯看上去就瘦了一半,他曾經豐盈水潤的肌膚,如今黯淡無光。小鹿似的濕潤黑眼睛,此刻如同兩顆石子般失去了光澤。


    「有兩個好消息要告訴你。」亞瑟把箱子放在桌麵上,麵對了無生氣的前田克裏斯,「你想聽嗎?」


    前田克裏斯瞥了眼亞瑟,漫不經心地歪斜腦袋。好像他的脖子已經軟得像根麵條,根本無法支撐頭顱的重量。


    「你也要離開我嗎?」


    「我要回到我家人身邊,薛先生也一樣。」亞瑟說,「我留在這裏已經幫不上什麽忙,成田家已經為你請好了律師……嗯,克裏斯,我說的好消息不是這個。」


    亞瑟打開箱子,拿出個裝在精美盒子。他打開盒子,裏麵是一件漂亮的日式禮服,還有一封信。


    「這是薛先生給你準備的情人節禮物。」亞瑟拆開那封信,遞到前田克裏斯麵前,「這是你的改名申請同意書,從今天開始,你可以改回原來的名字——前田福。」


    前田克裏斯手指輕顫,將信件從衣服上推開,連看一眼的心思都沒有。他輕輕抓住盒子,攬在自己麵前。柔軟的布料,手感極佳。優雅大氣的花紋,漂亮的配色,精緻的做工,以及華貴的包裝盒子,無不顯示其價值不菲。


    「店長找了好幾天,才把東西送到我手上。」亞瑟捂住前田克裏斯消瘦的雙手,真誠地凝視他的眼睛,「克裏斯,薛先生很在乎你。店長告訴我,這件衣服本來是要在你生日之前送出去的。但就在衣服完工要交貨之前,被從窗戶裏跑進來的野貓給抓壞了。」


    在箱子裏,還有張小卡片。一看就是生日賀卡那種,亞瑟把它打開,展開在前田克裏斯眼前。


    上麵寫著——


    祝:


    我的阿福,永遠幸福。


    二十歲生日快樂。


    你的愛慕者


    字是用毛筆寫的,每一句都是日文。最後麵署名的地方並沒有寫名字,但前田克裏斯認得那酣暢有力的字跡,絕對是是出自薛定邦之手。


    「前田……福……阿福……」前田克裏斯雙目失神,怔怔地不斷念叨自己的名字,「幸福……阿福……永……永遠……」


    他的表情終於有了些鬆動,悲傷代替了麻木,讓他整個人都趴在衣服上痛哭出聲。


    「阿福……阿福要幸福……永遠都……」


    他趴在衣服上,整張臉都埋入那件飽含薛定邦愛意的羽織袴之中。他貪婪地呼吸,試圖把衣服和卡片上麵,屬於薛定邦的雪鬆氣息,統統都吸入肺裏。但味道還是越來越淡,離他越來越遠。


    從窗戶縫隙之中,飛進隻蝴蝶,輕吻他抖動的蝴蝶骨。


    亞瑟從包裏掏出另一隻蝴蝶,那是摺紙做成的蝴蝶,不怎麽生動,卻折得很用心。


    「這是薛先生的蝴蝶。」亞瑟說,「裏麵有他的地址。等你願意的時候,可以給他寫信。他說他會給你回信的。」


    「……定邦,」前田克裏斯抬起哭花的臉,雙手捧住那隻紙蝴蝶,「給我折的蝴蝶嗎?」


    亞瑟忍不住,被他逗笑了出來。


    「薛先生給我打的電話,這是我抄下來的。」亞瑟捏了捏他的臉,像個大哥哥一樣嘆了口氣,「我為我以前對薛先生說過的壞話道歉。他是個好人,但我還是認為不值得你付出一切。薛先生說的是對的,你不值得為任何人付出一切。你要先學會——愛你自己。」


    前田克裏斯懵懵懂懂,把紙蝴蝶貼在額頭,放在眉心。


    「定邦,我會好好愛阿福。」


    帶著滿身傷痕回家的薛定邦大病了一場。過去三十多年以來,他從來沒有這樣虛弱過。在醫院躺了一個月的薛定邦比任何時候都來得沉默。


    父母問起來他滿身的傷是怎麽回事,薛定邦隻能說:「自作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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