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白騎帶領部隊一路狂奔。


    豹子沒有按照他們的設想,率先發動對張白騎的圍攻,反而攻打實力更為強大的張牛角,這讓張白騎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但不管豹子打哪一個,隻要另外一支黃巾軍迅速包抄過去,就能重創風雲鐵騎。這是黃巾軍的目的。


    張白騎命令部隊放棄輜重,輕裝前進。二萬黃巾軍士兵在平原和山林之間飛跑。張白騎為了鼓勵士兵,放棄了騎馬,他和大家一樣拿著武器,氣喘籲籲地跑在隊伍的最前麵。現在時間太寶貴了。能早一點趕到戰場,就能拯救更多黃巾士兵的性命,就能殺死更多的敵軍騎兵。


    這支黃巾軍過去都是張白騎的老部下,紀律嚴明,訓練有素。士兵們在太行山上待久了,體力特別好,這種長時間的高速奔跑他們竟然也能勉勉強強的支撐下來。


    看到九裏亭漸漸出現在視野裏,大家興奮地叫起來。


    張白騎實在堅持不下去,兩條腿象灌了鉛一樣沉重。他在侍從們地催促下,艱難地爬上了白馬。


    他驅馬趕到一座小山包上,回頭望去。部隊就象一條著長長的粗壯的灰龍,看不見頭也看不見尾,大汗淋漓的士兵們低著頭大踏步地奔跑著。


    他激動地喊了起來:“兄弟們,九裏亭到了。再趕一段路,我們就要和大帥會合了。”


    “殺盡豹子鐵騎,為死去的兄弟報仇。”


    士兵們連續奔跑了四十多裏,一個個麵色煞白,手腳酸痛,疲憊不堪,體力嚴重透支。現在不要說去打仗,就是叫他們列隊都成問題。


    張白騎看到士兵們搖搖晃晃,上氣不接下氣,好象武器都抓不住了,心裏很發虛。這個樣子趕到九裏河戰場,除了去送死還能幹什麽?現在全指望大帥了。如果他們和敵人打得激烈,一個多時辰下來,雙方肯定死傷慘重,難以維計。這個時候突然衝過去,不論怎麽打,都能收到奇效。


    “張帥,我們翻過這座山崗,是不是讓士兵們休息一下?”司馬黃庭小聲問道。


    “不。“張白騎堅決地說道:“歇下來,大家可能氣衰而竭,再也跑不動了。就這樣一直跑下去,一直跑到戰場為止。敵人突然看到我們援兵出現,士氣會大減,而我軍則會士氣大振,此消彼長之下,敵人想不敗都難啊。”


    突然,風中傳來幾聲牛角號聲。


    張白騎眉頭深鎖,轉頭望向九裏亭方向。


    前麵的山崗上,枝葉已經枯萎凋零的樹木一行行排列整齊,在山風中輕輕晃動,就象無數的戰士列隊於山崗之上。在山風的呼嘯聲中,隱隱約約傳來厚重低沉的轟鳴聲


    張白騎疑惑地望了黃庭一眼。黃庭正在緊張地四處展望。


    距離戰場還有七八裏,號角聲怎麽會傳到這裏?


    緊接著張白騎坐下的白馬忽然不安起來,隨即揚蹄長嘶。


    張白騎麵色大變,連聲高吼:


    “擂鼓,擂鼓,準備應戰……”


    黃庭立即想起風雲鐵騎劫營的那天晚上,黑暗裏傳來的恐怖聲音。


    他幾乎不假思索地大聲叫起來:


    “襲擊,敵人襲擊……”


    正在奔跑的士兵突然聽到結陣的戰鼓聲,有些茫然失措。但隨即他們就聽到了戰馬奔騰的轟鳴聲,感覺到腳下的地麵在抖動。


    不用說也知道是敵人來襲,而且還是大家恐懼的豹子鐵騎軍。


    最前麵的黃巾士兵們心驚膽顫,發一聲喊,掉頭就往回跑。在戰旗和鼓聲的指揮下,大家竭盡全力,迅速往中軍集中。中軍的戰士就地展開隊形。後軍的士兵還不清楚前麵發生了什麽事,但看到前軍士兵象潮水一樣往回狂奔,本能地感覺到危險和血腥。大家爭先恐後地加快速度,激起體內最後一絲餘力,向中軍跑去。


    密集結陣。隻有密集結陣才能對抗騎兵的衝鋒。


    士兵們都快累癱了,人人幾乎都喘不過氣來。但心中對風雲鐵騎的恐懼,對生存的渴望,讓大家無不歇斯底裏地吼著,奔跑著,為自己尋找最後一線希望。


    部隊為重結陣勢,陷入了一片混亂。二萬人擁擠在山崗下的平原上,東奔西竄,大呼小叫,亂成一團糟。


    巨大的轟鳴聲越來越大,越來越近,轉瞬即至。


    張白騎看著自己亂成一團的部隊,目瞪口呆,一臉地絕望。


    快。這是他第二次感覺到豹子軍的快。太快了。自己的士兵還沒有集中到中軍形成最基本的陣勢,急驟的馬蹄聲已經在耳邊象*一樣震響了。


    他沒有想到李弘膽大如斯,在自己和張牛角近在咫尺的時候,他會拚盡全力伏擊自己。難道他不怕張牛角一路打過來,抄他的後路?難道官軍另外來了援兵?但是,李弘這一著狠辣無比,恰恰打在自己的要害上。為實現張牛角內外夾擊豹子軍的目的,自己率部長途跋涉一路飛奔四十多裏趕到了九裏亭,但此時士兵們精疲力竭,部隊已經是強弩之末。


    就在這時,李弘殺出來了,必殺的一著。


    張白騎由絕望而憤怒。


    他高舉長刀,縱聲狂吼:


    “兄弟們,殺……啊……”


    話音未落,巨大的牛角號聲突然自山崗衝天而起,激昂嘹亮的衝鋒號聲直接撞擊到戰場上每一個人的心底,重重一擊。


    隨著一聲驚天巨響,無數的騎兵戰士衝出了山崗,衝出了樹林,衝向了亂糟糟的敵軍,直衝雲霄的喊殺聲震耳欲聾,遮蓋了戰場上一切。


    “殺……”


    張牛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轉頭看向左彥。左彥的一雙眼睛瞪得比他還大。


    鐵鉞高舉著一杆白旗,從山崗上飛奔而下。


    “鮮於輔是不是瘋了?”左彥大聲說道:“他竟然派人來勸降。”


    張牛角的嘴角漾起淡淡的笑容。


    “鮮於輔動作很快,跑到了我們的前麵。但你看山崗上,他最多也隻帶來了五六千人,還包括一直待在方城的代郡鮮於銀的部隊。加上豹子的一萬騎兵,這基本上就是聖水河以西官軍的全部兵力了。”


    “我們有三萬人,即使他有鐵騎,若想通過陣地戰擊敗我們,恐怕他的部隊也要死傷殆盡。”


    張牛角冷冷一笑。


    “好。他既然想勸降,我們就和他好好談談。”


    “大帥,鮮於輔一定知道四十裏之外的張白騎隨時可能支援過來,官軍應該著急進攻才是,怎麽會有閑功夫和我們在這裏扯蛋?他們是不是有什麽陰謀?”左彥望著越來越近的白旗,擔心地說道。


    “他們的兵力就這麽多,任他有天大的本事,又能變出什麽花樣。”張牛角望望遠處的騎兵,十分不屑地說道:“派個人迎上去,能拖多長時間拖多長時間。隻要張白騎即時趕到,今天這戰我們就贏定了。”


    牛角號聲突然自天際之間響起,遠處的風雲鐵騎吹響了準備進攻的號角。


    正在和鐵鉞談判的左彥嚇了一跳。


    “什麽意思?想偷襲啊?”


    鐵鉞一臉的壞笑,一看就沒安什麽好心。


    “左司馬,左司馬,稍安毋躁,稍安毋躁。你知道豹子軍裏胡蠻子多,許多人不聽號令,很難管教的。”


    左彥沒理他,仔細看了遠方一樣,確定對方騎兵沒有移動之後,這才回身繼續說道:


    “你小子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你這個軍候是不是假的,騙我們?”


    鐵鉞一聽,大怒。


    “左髭,不要給臉不要臉。我們大人是心痛黃巾士兵無辜冤死,多造殺孽,這才好心勸降。你是不是成心找打?”


    左彥微微一笑,摸著唇上的大胡子,慢悠悠地說道:


    “我不和你談。你資格太差,找一個和我差不多,說話有分量的人來。比如你們校尉大人。”


    鐵鉞一撇嘴,挑釁似地說道:“校尉大人說了,他不願意談。他要進攻。”


    “鮮於輔也可以。”


    鐵鉞哈哈一笑。


    “好。我這就回去問問。”


    鮮於輔看到鐵鉞打馬如飛而回,笑著對身邊的閻柔,鮮於銀說道:“子民這個主意不錯。如果我們和張牛角就這樣糾纏下去,拖一個時辰都行。”


    “恐怕我們願意,張牛角不願意。”閻柔笑道,“時間一長,張牛角肯定懷疑其中有鬼。”


    “如果張牛角突然醒悟中計了,他馬上就會發動進攻,以最快的速度突破阻截,快速向張白騎靠攏。”鮮於銀看看身後的士兵,接著說道:“我們人少,雖然占據地形優勢,但想擋住黃巾軍,恐怕非常困難。”


    鮮於輔很自信地說道:“隻要子民圍殲了張白騎,任他張牛角如何厲害,這九裏亭都是他的葬身之地。”


    “這次張牛角輸慘了,十幾萬主力一次賠了個淨光。此戰過後,冀州黃巾軍的敗亡之日也就不遠了。”閻柔感慨地說道:“自子民兵渡聖水河開始,形勢就直轉急下。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古人誠不我欺。子民一到涿郡戰場,勝戰一個接一個,十幾天下來,黃巾軍竟然落得要撤軍而逃,實在不敢想象。”


    鮮於銀立即接道:“本朝高祖曾經盛讚淮陰候韓信,一人可抵十萬大軍。但淮陰候這種兵法大家幾百年我們都遇不到到一個。現在子民以一人之計殲滅黃巾軍十萬以上,我看他就是一個幾百年一遇的兵法大家。加以時日,他的成就肯定非常了不起,也許能超過淮陰候。”鮮於銀由衷地讚歎道。


    “子民聽到了,一定高興死了。俊義,看不出來你箭射得好,這奉承的功夫也不錯嘛!”鮮於輔大笑起來。


    鮮於銀白淨的俊臉立即漲得通紅。


    “不過你說的也不錯。自從盧龍塞大戰之後,子民帶兵打仗也有一年多了,但一戰未輸,這就是個奇跡。我記得戰國時期大秦國有個名將叫白起,就是在長平坑殺趙國四十萬大軍的白起。他一生領兵打仗無數,共殲滅其餘六**隊一百餘萬,攻六國城池大小七十餘座,一生從未打過敗仗。我想子民將來的成就超過淮陰候恐怕不太可能,但超過白起倒是非常有希望。”


    閻柔指著鮮於輔,望著鮮於銀道:“俊義你聽,羽行兄的奉承話就比你說的含蓄多了,水平明顯高一截嘛。”


    三人大笑。


    “事前我曾擔心你們不能趕來,但子民非常信任你們,絲毫不懷疑你們對他的信任。”鮮於銀接著說道,“他能連續打勝戰,和他真誠豁達的性格有很大關係。如果你們一直和他在一起,恐怕軍功已經很多了,最起碼羽行兄可以升到都尉。”


    鮮於輔無所謂地搖搖頭。


    閻柔卻連連點頭,頗為惋惜地道:“年初,要不是何太守一再挽留,我肯定和他一起去上穀了。升不升官是次要的,關鍵是可以打仗,而且連續打勝戰,過癮。”


    鮮於輔佯作詫異地望了閻柔一眼,說道:“子玉到郡府許多年了,還是改不掉嗜殺的毛病嗎?”


    “不是嗜殺,是好戰。“閻柔糾正道:“所以這次我們接到子民的求援,立即趕來參戰。和他一起打仗,痛快。”


    “這次恐怕夠你痛快的了。”鮮於輔指指密布在九裏河周圍的黃巾軍,神色凝重地說道:“阻擊敵人,而且還是這麽多敵人,血戰啦。”


    “對了,子民有消息傳來嗎?”他突然想起什麽,問鮮於銀道。


    “沒有。估計張白騎距離九裏亭還有一段很長的距離。”


    “那小子先前過九裏亭的時候,跑得飛快。現在又要飛快地跑回來,累死了。”閻柔笑著說道。


    “正是要他筋疲力盡,否則打起來以後糾纏不休,半天解決不掉,事情就麻煩了。時間拖長了,如果給張牛角衝過去,死的就是我們。”鮮於輔說道:“這九裏河戰場,就看我們可能守住這個山崗。守住了,堵住了張牛角,我們就贏了;守不住,我們不死也要脫層皮。”


    鐵鉞打馬而回,破口大罵。


    “派人告訴田老頭,沒事的時候不要瞎吹什麽號。他是不是想我死啊?”


    鮮於銀趕忙迎上前,幸災樂禍地笑道:


    “你死了也沒有什麽不好。怎麽,黃巾軍的人要殺你?”


    “那倒沒有。不過嚇了我一跳。田老頭突然一吹號,假如黃巾軍的人以為我們要進攻,舉箭就射,我不成了靶子。”


    鮮於輔和閻柔頗有興趣地望著眼前的這個年輕人。


    現在在風雲鐵騎軍裏,象他這樣年輕的軍候有五六個,小懶和射虎的年紀最小,隻有十六七歲。鮮於輔和閻柔都很佩服李弘,剛剛長大成人的毛孩子他都敢用,他還有什麽人不敢用。當鮮於銀告訴他們,鐵鉞就是代郡有名的馬賊頭子時,兩個人絲毫不奇怪。


    “鮮於大人,黃巾軍的司馬左彥說要和你談談。”


    “可以。你再跑一趟,告訴他我要和張牛角親自談。”


    鐵鉞答應一聲,撥轉馬頭,高舉白旗,再次衝下山崗。


    李弘帶著黑豹義從衝在最前麵。


    顏良緊緊地貼在李弘的左側。


    督亢亭一戰,讓自負的顏良趕到自己的武功實在不值得炫耀。看到李弘殺人不眨眼,猶如疾風一般殘殺人命,他自弗不如,差距太遠。當日要不是戰友和李弘拚死救助,他恐怕已經命喪黃泉。在戰場上,個人的武功再厲害也沒有用。所以他現在非常注意和戰友之間的配合。顏良開始時不喜歡黑豹義從的鮮卑士兵。但自從鮮卑戰友救了他性命,他就開始主動結識他們,熟悉他們,漸漸和弧鼎,棄沉成了朋友。黑豹義從的驍勇彪悍深深震撼了顏良。雖然他不會鮮卑語言,義從們也不會說大漢國的話,但他們照樣可以在一起交流,說笑。戰友之間的感情深了,戰場上的配合自然也就默契了。


    他是李弘的親衛隊首領,應該時刻護衛在李弘的身邊,但上次卻是李弘和戰友們救了他的命,他並沒有盡到一個貼身侍衛的職責。所以這次他告誡自己無論如何都要守在李弘身邊,絕不亂跑。


    李弘看到眼前混亂不堪的黃巾軍,一顆懸在嗓子眼的心頓時放了下去。


    他最怕給黃巾軍纏上。一旦黃巾軍陣勢嚴整,士氣高漲,和左校的部隊在督亢亭一樣,大家誓死鏖戰,與騎兵展開血腥廝殺,那就糟了。當日斬殺左校部三萬人花去了兩個時辰,假如今天遇上同樣的情況,恐怕也要這麽長時間。這樣一來九裏河方向的張牛角就有充裕的時間突破步兵的阻擊,翻越九裏亭,直撲自己的背後。在黃巾軍的前後夾擊之下,殲敵已經不可能,能保證部隊安然無恙地撤出去,就已經很不錯了。


    一切如他所料,黃巾軍由於心急趕路,一路飛奔,造成體力嚴重透支。士兵們疲憊不堪幾乎喪失了戰鬥力。雖然黃巾軍的士兵們還在奮力奔跑,列陣,但他們身心俱疲,心力交瘁,在這種情況下,失敗已成必然。


    本來他們是誘餌,一個精心準備,非常危險的誘餌,但給李弘這麽一折騰,成了一個任人宰割,手無縛雞之力的獵物。


    李弘高舉黑色鋼槍,用盡全身力氣,縱聲高呼:


    “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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