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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梅花鎮通往魔都雪月城的一條官道上,楊天行與魔帝一前一後地緩緩而行。


    這條官道是從東麵進入雪月城的必經之地,平日裏來往的路人絡繹不絕,甚為熱鬧。然而此時正值深夜時分,冷月孤懸,寒風蕭瑟,寬闊的大道上除了他們兩人就再也沒有其他的行人了。


    楊天行一言不發地在前麵走著,鳳凰形影不離地跟在他的身後。夜風吹來,撩起他的黑色長袍輕輕擺動。清冷的月光如銀灑下,襯托出他的身影格外的孤寂。


    魔帝跟在他身後,兩人之間保持著一丈許的距離。自從離開梅花鎮後,楊天行就踏上了這條通往雪月城的官道,再也沒有回過頭。他感覺今晚的楊天行有些古怪,在前緩步而行的身影雖然仍是那麽的孤寂落寞,看不出什麽生氣,但卻少了幾分頹廢,多了幾分莫名的執著。


    在梅花鎮住的四個月裏,魔帝從當地居民的口中得知了不少天下大勢,知道如今的魔界已經統一,一個叫韓一嘯的絕世強者成了魔界的第一任皇帝。他還知道,身前的這個人就是梵天七大高手之一的楊天行,與韓一嘯是情同手足的兄弟。


    正這般想著時,他忽然發現正在前方走的楊天行停下了腳步,默然地站在那裏一動也不動。他愕然地朝四周看了看,卻發現四周空無一人,十分安靜,有的隻是寒風的輕聲嗚咽。但令他奇怪的是,楊天行肩膀上的那隻鳳凰此時卻顯得躁動不安,在空中低鳴徘徊。


    魔帝甚感驚訝,上前幾步說道:“師尊,出什麽事了?”


    楊天行沒有回頭,隻是淡淡地道:“有人來了。”


    魔帝微微一怔,四下看了看,奇道:“在哪裏?”


    楊天行轉頭看了看來路的方向,皺了皺眉,默然無語。


    夜風不斷地從來路的方向低嘯吹來,帶來陣陣森冷的寒意。清冷的月光灑在這鄉間土道上,別有一番淒涼的風味。


    在他們兩人立身的古道兩旁是一片樹林,這條古道便是從林中橫穿而過。魔帝正感驚疑不定時,忽然,從樹林深處傳來一聲急促的低呼:“噫?”


    這聲低呼來得十分突兀,低沉而飄忽,似乎離得很遠,但仍然清晰地傳了過來,一股肅殺之意在這時伴隨著夜風彌漫開來。楊天行猛地抬起了頭,向著樹林的上空望了過去,眉頭緩緩皺了起來,身子沒動,但目光漸漸深沉。他身後的鳳凰則顯得越發不安,低鳴聲又急促了幾分。


    楊天行奇怪地看了一眼身後的鳳凰,眉頭皺得更深了。這隻鳳凰跟了他不少時日了,平時都顯得十分的安靜,為何此刻卻一反常態,顯得如此的不安呢?他把目光投向樹林的深處,那裏樹影婆娑,如無數的鬼影晃動。


    忽然,從樹林中傳來一記“劈啪”的聲響,似是有人踩到某根幹樹枝上,發出斷裂的聲音。就在這時,林中的風忽然大了起來,呼呼作響,月色也跟著一陣搖晃,那一聲劈啪過後便再無聲息,但那股冷冷的肅殺之意卻幾乎以有形之質朝著古道的方向迅速靠攏過來。


    楊天行眼中的瞳孔微微收縮,眉頭皺得更緊。


    “劈啪!”林中再度傳來一聲異響。


    突然,正在呼嘯的夜風失去了聲音,整個樹林瞬間仿佛靜止了一般,再也沒有任何的聲響發出,黑暗中的前方,茂密的樹林和糾纏在一起的草叢荊棘突然向兩旁倒了下去,現出了一條狹窄僅容一人通過的小道。


    一個容貌俊朗的白麵書生從黑暗中一步一步地走了出來。一片靜若處子的月色中,此人的出現顯得分外的突兀。


    楊天行沒有任何動作地依然站在那裏,目光直視著這位神秘的來客。但見來人體型修長結實,手裏拿著一把白色的骨扇輕輕地搖動,骨扇上麵竟然畫著一個花容月貌的美麗女子,整個人顯得瀟灑出眾,俊逸不凡,尤其是那雙眼睛,清澈如水,目光平和,看不出絲毫的邪氣,再加上臉上笑吟吟的表情,讓人一看就能生出好感。


    片刻後,在那白麵書生出現後不久,從那條小道上再度一前一後地走出兩個人來,默默地站在書生的身後。


    魔帝吃了一驚,又上前走了幾步,來到楊天行身旁,朝著那幾個神秘人打量了一番。那群人穿得青一色的白袍,除了先前出現的白麵書生外,後來走出的兩人,一個是光頭禿頂的老頭,雙手攏於袍袖內,一個是身材極為高瘦的中年男子,相貌樸實,肩上斜挎著一個箭筒,隻是當這三個人現身的同時,在他們身旁的樹林旁也響起了無數鬼鬼祟祟的腳步聲,黑暗中陰影重重,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藏在裏麵。


    魔帝皺了皺眉頭,誰都看得出這群人是來者不善。他別過臉去看了看楊天行,隻見楊天行的臉色顯得十分平靜,眼光冷漠,卻依稀有一絲精光在裏浮動。


    白麵書生似乎是這群人中為首的,他輕搖著骨扇,笑意吟吟地朝著楊天行和魔帝打量了幾眼,目光最後停留在那隻鳳凰的身上。


    “噫?鳳凰?”白麵書生發出輕聲的驚疑,臉上的笑容也僵了僵,與身邊的那個高瘦男子對望了一眼,見那高瘦男子搖頭後,又將目光對準了楊天行,臉上笑容複現,以一種十分柔和的聲音說道:“這位兄台可是要連夜趕往雪月城?”


    楊天行沒有說話,而是靜下心來細細地體會著鳳凰的感受,令他奇怪的是,鳳凰此時卻安靜了下來,不複當初的躁動,隻是那身子有著些須莫名的顫抖。


    “你們是什麽人?”突然,一個低沉的聲音響了起來。


    白麵書生身後的兩個人一起皺眉,朝著出聲發問的魔帝狠狠地瞪了一眼,倒是那個白麵書生似乎並未聽到魔帝的問話,始終看著楊天行,見他不說話,似乎也不介意,似感歎地自語道:“這個年代已經很少見到鳳凰了。”


    魔帝對於沒人理會他大感氣憤,仗著有楊天行在,他膽氣大了許多,正想再行喝問時,他的耳邊突然響起了楊天行的傳音聲:“不要亂動,也不要說話!”


    魔帝吃了一驚,看了看楊天行,又看了看白麵書生,終於還是將到嘴的話咽了回去。他此刻也是滿腹疑惑,不明白以楊天行的太神境修為麵對這幾個人為何還顯得如此謹慎。


    楊天行暗中警告完魔帝後,向著白麵書生看了一眼,淡淡地道:“你以前見過鳳凰?”


    那書生還未回答,眼光還在楊天行身上打量,忽地似有所覺地朝著楊天行身後的鳳凰看去,不由得一怔,隻見那隻鳳凰此刻竟然飛到了楊天行的頭頂默默地看著自己,那雙靈動的鳳目中似乎隱藏著未知的話語。


    白麵書生忽地笑了笑,對楊天行說道:“你的這隻鳳凰倒是靈性得很!我說今晚怎麽心緒不寧,原來是受了這隻鳳凰的影響。”


    楊天行微微一驚,但表麵上卻是古井不波,隻是淡淡地道:“鳳凰乃是上古神獸,身上散發出很強的氣息,普通人是感覺不出來的,你不是一個普通人,能感應得到也不足為奇。”


    白麵書生搖了搖頭,道:“不然。鳳凰雖然是上古神獸,但它身上的氣息十分獨特,即使是高手也不一定能感應得到,除非……”他刻意拖長了尾音,沒有說下去,平和的目光中閃過一絲驚異。


    楊天行緊緊地盯著書生,道:“除非什麽?”


    白麵書生忽地又一笑,淡淡地道:“除非這隻鳳凰曾經見過我。”


    楊天行吃了一驚,想起蕭夜月的身份,冷冷地道:“你究竟是誰?”


    白麵書生沉默了片刻,笑道:“在下姓趙,名寒水,不知兄台是哪位高人,竟然可以馴服上古神獸,據我所知,諸如龍鳳這樣的神獸有著極強的自尊心,可殺不可辱,更別提馴服了。”


    楊天行心中震動,看了白麵書生幾眼,道:“在下是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閣下不知道也罷。”


    白麵書生怔了怔,望著楊天行看了一會,忽地大笑起來。笑聲嘹亮,驚起林中夜鳥無數。


    “好一個小人物,說的好!”他輕輕地擊掌,麵上意外的竟有嘲弄之意,道:“兄台若算是小人物,隻怕這天下間便再也沒有大人物了。”


    楊天行聞言皺眉,卻沒有說什麽,隻是靜靜地抬手撫mo著鳳凰身上的羽毛。


    白麵書生笑了一陣安靜下來,目光雖然依舊平和,卻似乎平添了幾分淩厲,就這般盯著楊天行,道:“你可是前往雪月城?”


    楊天行朝著雪月城的方向望了幾眼,默然地點頭。


    白麵書生微微一笑,啪的一聲猛地收攏骨扇,道:“原來是同道中人,你我結伴同行如何?”他表麵上是看著楊天行,但目光卻時不時地往楊天行身後的鳳凰看上幾眼,眼中流露出些須的驚異之色。


    楊天行看了他一眼,默默地搖了搖頭。


    白麵書生微微一怔,眼中的淩厲之色又濃了幾分,道:“為何?”


    楊天行仰頭望著天上的冷月,緩緩地道:“在下獨來獨往慣了,不習慣與人結伴。”


    白麵書生麵帶冷笑,抬手用骨扇指著楊天行身旁的魔帝,道:“那他呢?”


    楊天行轉頭看了魔帝一眼,淡淡地道:“他是在下的徒弟,自然另當別論。”


    白麵書生再度一怔,看了看楊天行,低頭沉吟了片刻,忽又抬頭看著楊天行,笑意吟吟地道:“你可知我是誰?”


    楊天行抬眼,看著白麵書生,冷漠地道:“光明右使趙寒水。”


    此話一出,白麵書生與他身後的兩人同時動容。三人相互望了一眼,均露出了疑惑之色。白麵書生的目光更見淩厲,盯著楊天行一字一句地道:“你如何得知?”


    楊天行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趙寒水手中的骨扇上,徐徐地道:“趙兄手中的可是白骨扇?”


    白麵書生愕然道:“不錯,這就是白骨扇。”


    楊天行微微歎息一聲,低聲道:“這就對了。”其實,他也是從白麵書生報出姓名後才知道眼前這個翩翩才子就是當麵名震天下的白骨扇趙寒水,因為他手上有一本戚戰送給他的《異誌》,那上麵就記載了趙寒水的一些事跡。現在想來,他總算明白了鳳凰為何會對趙寒水的出現生出感應,想必蕭夜月原本就見過趙寒水,兩人稱得上是舊識了,所以蕭夜月雖然死了,但她的真身鳳凰卻還殘留著一絲記憶。


    趙寒水看了楊天行好一陣,麵色變得有些陰晴不定,想了想,微笑道:“看來你知道的事情還不少,那你應該也知道梵天七大高手之一的楊天行身在何處吧?”


    楊天行心中大驚,忍不住變了變臉色,但隨即又沉默了下去,過了好久才淡淡地道:“你找他做什麽?”


    趙寒水臉上的笑意不減,悠然地在楊天行身前踱了幾步,道:“聽聞楊天行此人被世人稱作是曠世奇才,居然在短短的二十年間從一個落魄的強盜修成天下有數的絕頂高手,趙某很想見見這個人。”


    不知怎的,雖然從趙寒水嘴裏說出來的話不慍不火,但聽在楊天行的耳裏卻別有一番滋味,仿佛這個趙寒水與自己有著某種深仇大恨一般,隻是他掩飾得極好,麵子上看不出什麽異樣而已。


    楊天行沉默了片刻,忽然道:“他已經死了。”


    “死了?”以趙寒水的定力仍然忍不住發出這等驚疑,看了看楊天行,見他麵容神色蕭索,仿佛有說不出的寂寞之意,心中一動,笑道:“這倒是稀奇了,我怎麽沒聽說過關於楊天行已死的任何消息,不知兄台又是如此得知的?”


    楊天行麵色不改地道:“我曾經與他相識一場,他的事我多少知道一些。”


    趙寒水看著他,眼中光芒閃爍,忽然道:“既然他已經死了,那你也跟著去死吧,正好了卻陰陽相隔之苦。”說話間,他朝站在他左後邊的高瘦中年男子使了個眼色,接著便和右邊的老者退到一旁,再度搖起了手中的白骨扇,狀若悠閑。


    高瘦男子麵無表情地踏前幾步,手中變戲法似的出現一把看似普通的紫杉木弓,一邊盯著對麵的楊天行,一邊從肩膀上的箭筒裏掏出一支寒光閃閃的箭矢搭在弓弦上。


    楊天行看了在旁邊悠閑觀戰的趙寒水一眼,隨後將目光輕飄飄地轉向高瘦男子手中的紫杉木弓上,瞳孔微縮,淡淡地道:“閣下是四大光明護法之一的‘箭神’羿莫?”


    高瘦男子似乎並不吃驚,神情漠然,隻是緩緩點了點頭,道:“不錯,在下正是羿莫。”嘶啞的聲音,僵硬得好似金鐵交鳴,聽在楊天行的耳裏,不由心頭一陣煩躁,恨得大吼大叫一番才好。


    楊天行深吸了口氣,功運全身,凝神戒備。據《異誌》上的記載,箭神羿莫乃是滅神時代末期天下有數的絕頂高手,當時民間曾有一個傳說用來形容羿莫的恐怖――隻要給羿莫一把弓,他就可以射下天上的太陽;隻要給羿莫一支箭,他就可以射下天上的月亮。此言是真是假,無人得知,但羿莫善射,卻是不爭的事實,即使是再強大的人物,麵對羿莫射出的箭也要顧忌三分。


    據說羿莫原本是一介凡人,出生於一個修行世家,但可惜的是他自小就體弱多病,根本無力修煉普通的功法,經常淪為旁人的笑柄,就連他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也都時常瞧不起他。然則,羿莫心高氣傲,暗地裏自行摸索出一套修煉的法門,即是射箭之術。常人極少以弓箭為法寶,但羿莫卻在此道上獨辟蹊徑,大放異彩。更為諷刺的是,當他的兄弟姐妹相繼去世時,自小體弱多病的他反而越活越精神,誰也沒想到他羿莫會在八千年後箭道有成,成為天下有數的高手之一。然則,雖說他功成名就,但由於自小養成了孤僻冷血的性格使得他不善處世,常被人視為異類,後遇到當時的光明右使趙寒水,大戰一場,惜敗,後又被趙寒水鼓動,加入了光明神的陣營,成為右使一派中的中堅大將。


    麵對這樣一個頗富傳奇色彩的高手,即使強如楊天行者也不得不小心應付。更何況,除了這個箭神外,尚還有更厲害的角色尚未出手,以他來看,這三人中,箭神羿莫算是第二強者,最厲害的當屬那個光明右使趙寒水,《異誌》對趙寒水推崇備至,近乎達到了無敵的地步。


    楊天行現在思索的是如何以最小的代價、最快的速度讓羿莫喪失戰鬥力。


    羿莫似乎失去了耐心,不經意地抬手一舉,便聽得“嗖”的一聲,一支箭射了出去。這支箭甫一離弦,就立刻出現在楊天行的眼前,中途刮起的一道白色龍卷氣流,凝在空氣中,久久不散,直至數響之後,才聽見弓弦震動的聲音。


    箭是一支普普通通的箭――普普通通的青銅簇,普普通通的芩木杆,還有普普通通的烏羽。這樣的箭在梵天大陸上可以說是個人都能製造出來。


    可是,就是這麽一支普普通通的箭,當它被人用一張紫彬木弓射出來時,那狹長的線條穿過大氣時發出慘厲的“嗖嗖”的聲音,讓人不寒而栗。即使強如趙寒水,也不得不對它有所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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