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抖什麽?」


    創世之書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跳:[沒沒,我……那個,就是把水從,書頁裏……抖出去。]


    明明紙上都是毫無感情的文字,單靠筆畫都能讀出一股子心虛。


    「那你……」路西菲爾還想繼續問話,身後忽然響起少年清冷冷的聲音。


    「創世之書,隨我回去。」那人說。


    明明聲音和剛才一樣,可聽進耳朵裏,卻又感覺似乎和方才時候,不太一樣。


    創世之書聽到命令,連忙「啪」一聲合上書頁,乖乖地落回少年身邊。


    而那位半大的少年,此時也已收了法力。


    金色的瞳光恰恰好,在路西菲爾望過去之時,也朝他望來。


    但隻匆匆瞥了一眼,而後便回身,曳著袍子離去,一句話也沒再留下。


    *


    目送著少年消失在加爾湖麵,所有天使都沉默了,就連嘰嘰喳喳的知更鳥都沒了聲音。


    路西菲爾站立起身,目光還望著懸在半空的金色的島嶼。


    清澈的聖泉水自島嶼飛流而下,如散落珍珠一般,跳入滿是漪波的加爾湖。


    而這聖泉水的源頭,便是九重天堂之巔——神殿。


    神,就住在那裏。


    「剛剛的天使是新生的?還沒加翼就能瞬間壓製所有熾天使?」烏列拍拍衣服,心有餘悸地起身。


    其他人則目露擔憂得看向正中間的路西菲爾。


    由神撫養長大,天堂第一熾天使,初初成年便被封為聖天使長。


    僅他一人之力,便占了天堂七之六。他的強大、美麗和殊榮,整個天堂無可比擬。


    現在……


    竟然又出現一個如此強大的未加翼天使。


    而且就剛剛突然瀉出的力量來看,實力深不可測。


    若是再加上熾天使的六翼……怕是路西菲爾也敵不過。


    這……該不會創造出一個天使來平衡路西菲爾在天堂的權利吧?


    眾所周知,放眼整個九重天堂,說路西菲爾權勢滔天都不為過。而擁有天堂第二大權勢的戰鬥天使米迦勒,又和路西菲爾關係好得恨不得穿一條褲子,上帝再創造一位天使殿下與他們二人分權,也不是沒有可能。


    「殿下……?」沙利葉小心翼翼地揪揪路西菲爾的衣袖,憂心地看著他。


    路西菲爾像是剛回過神似的,無意識地應了一聲,之後才看向身側的沙利葉。


    「殿下,您沒事吧?」天使柔聲問。


    路西菲爾唇角彎了彎,搖頭笑笑:「能有什麽事?公文先留下,待休沐日結束我自會處理。」


    見沙利葉還擔心著、一步也不肯挪步,又無奈地曲起手指敲在他額上:「回去吧,你這是個什麽表情?同情我呢?先想想你的禮儀導師怎麽辦吧,我可不給你代三百年的禮儀課。」


    沙利葉突然被調侃,不好意思地抿抿嘴唇,小聲說:「那我先回去了,您如果有什麽事,一定要記得和我說。」


    小天使一步三回頭地走了,路西菲爾表情卻沒有絲毫異樣,隻淡然地回了桌邊,隨手拿起泡過鮮葡萄的果水抿起來,仿佛剛才的經歷不存在。


    米迦勒坐到路西菲爾身側,肘尖碰碰他的胳膊,低聲問:「真沒事?」


    路西菲爾瞥了他一眼,將他手肘打掉,說:「我能有什麽事。」


    米迦勒:「那小天使以後可比你厲害。」


    被路西菲爾白了一眼:「我叫你哥哥的時候,你不知道我成年以後比你厲害?」


    早在創世初期,路西菲爾還是個半大的孩子。


    神忙於監管世界的運行,就將他託付給了米迦勒,由米迦勒看護。


    由米迦勒教導看護長大的路西菲爾,成年之後便由神親自授予聖天使長光環。


    昔日黏在他身後的小天使,轉瞬就變成了頂頭上司。這滋味,對於米迦勒來說應該也不好受。


    但此時,米迦勒卻一點不甘都沒有,反而一臉無語地看著路西菲爾:「那哪能一樣?你先於我誕生,且自小在神的膝下長大,實力一直就在我之上,放眼整個天堂,誰敢和你爭?」


    路西菲爾輕緩得眨眨眼,握著水晶杯的指尖一緊。


    自數萬年前,他初初誕生、被神抱在懷裏的時候,金色的聖光六翼就已加身。


    還是孩童的小天使,展翅之時,已是雲起風變。


    全天堂都知曉:他,路西菲爾,是伴神身側的小天使殿下,是天堂未來的最高掌舵者。


    而數萬年以來,路西菲爾都始終相信著,他是神身邊的、唯一的、無可替代的寵兒。這是他的驕矜,也是他的信仰。


    可如今,這信仰,因一個突然出現的天使而搖搖欲墜。


    曾堅不可摧的信念,在這一刻……幾欲坍塌。


    腦海之中如風暴過境,偏偏米迦勒還在他的耳邊認真、嚴肅地聒噪。


    「路,他能使喚創世之書。」米迦勒說。


    轟……


    陌生的情感,剎那將像是泛濫的洪水,在腦海之中洶湧而出。


    自小便集所有光環於一身、站在最最頂端俯瞰世界、自以為無欲無求的他,第一次嚐到了苦澀的、令自己厭惡的味道。


    這味道的名字,叫:嫉妒。


    天使捏著杯子的手指,都泛起淺淺的青白。


    *


    九重天堂之巔,神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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