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姬永言掙紮得太厲害了用光了自己的力氣,也許是姬永言見師兄隻是靜靜看著自己狀若瘋癲,沒有出手阻止,覺得失卻了意味。


    總之,在姬永言把自己折騰得遍體鱗傷之後,他終於安靜了下來。


    屋子裏麵又恢複了那種詭異的岑寂,兩個人呼吸聲可聞,沉默也如同有了張力,在師兄弟之間拉鋸。


    姬永言歎了一口氣,幽幽地問:“師兄,你為什麽要讓我活下來呢……為什麽沒有殺了我呢……”姬永言較之江儲海小了十多歲,對這個師兄一直是亦父亦兄般相處,哪怕是兩人已經撕破臉的現在,姬永言對上江儲海的語氣還是不自覺的帶了少年時就養成的習慣。


    江儲海望著師弟血跡斑斑的側臉,仿佛是不忍心再看一般移開了視線,淡淡道:“你是師父唯一的血脈,我隻是想完成師父的遺願罷了……”


    江儲海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姬永言打斷了:“即使是我殺了他?”


    “不過是求仁得仁。”


    “哈哈哈哈!”姬永言好像聽到了什麽極為好笑的笑話,大聲地笑了起來,聲音中有支離破碎的快意也有著不容忽視的痛楚,“這樣的話,去騙騙你那兩個年幼無知的徒兒還行,師兄就不要用這種話搪塞我了!”


    “……隨你怎麽想吧。”江儲海默了片刻,推開了門,轉身就想離開,腳步一頓還是加了一句,“你要是非要用蠱蟲控製我身邊的人,也不過是逼我遣散奴仆,旁的事情,恕難從命。”


    就在這時,天空中一直密布的烏雲忽然被風吹散了,一輪朗月高懸於天頂,月光如泄如注,鋪撒了江儲海一身。


    姬永言身處黑暗一隅,看著位於光芒之中的江儲海,眼中神采亮如妖火,反唇相譏:“師兄可以遣散奴仆,可是師兄遣散得掉琅嬛顏家麽?”


    “……師父受顏家深恩,就連你都是受顏家庇佑才能來到這世間,所以我本以為就算你再怎麽喪心病狂也不會在顏家身上下手。”江儲海說完這句話,再不停留,離開,就像他來的時候一樣悄無聲息。


    姬永言的側臉在夜色中越發顯得蒼白也顯得詭異,失血皸裂的嘴唇咧開了一個弧度,有血珠從唇上的傷口迸出,又被姬永言吮掉了:“師兄,你以為你贏了麽?可是你一定想不到,你的好徒兒背著你,偷偷做了什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姬永言一想到自己埋下的棋子發揮作用的那一天,在江儲海那張永遠是雲淡風輕的臉上會出現什麽表情呢?這樣想著,被江儲海囚禁的日子也就顯得有了盼頭,不是那麽不可忍受了。


    千裏之外,崇都——


    瓷杯落地的聲響驚醒了慕容婧,她覺得呼吸的每一口空氣都化作了烈焰,灼燒著自己。


    慕容婧顫抖著,邁上前一步,聲音被恐懼所籠罩,帶上了顫抖:“你說什麽?你說你喜歡誰?!”


    慕容婧本來是不信命的,就算是她得以重生,慕容婧在心底也一直是堅信自己是能夠掌控自己的命運,左右自己的人生的。但是在這一刻,慕容婧前所未有的動搖了起來——命運真的已經放過她了麽?為什麽嫣姐兒還是照著上一世的軌跡,喜歡上了徐敏達?是不是不管自己做什麽,不管自己付出了怎樣的努力,到頭來都是一場空歡喜,都是徒勞無功?對娘親是這樣,對嫣姐兒也是這樣。所以會不會最終這一生,不管自己怎麽掙紮,都會得到上一世那樣一個淒涼的收梢,自己的所有努力不過是供命運把玩的笑料罷了?


    上一世的慕容婧對慕容嫣嫣沒有什麽姐妹之情,從落地起就從來沒有在一起相處過的姐妹倆,要是說她們有多麽姐妹情深才是癡人說夢。


    但是這一世不一樣了,自從慕容婧從東慶寺把慕容嫣嫣從懸崖上麵救了下來的那一刻起,慕容婧對於這個妹妹的看法其實就已經悄然改變了。這一段時間以來,姐妹倆相處得也一直很好,慕容婧本來覺得自己這一世已經逃離了命運無常的戲弄,萬事都向著遠離前世的軌跡良好地發展的。可是直到這一刻,慕容婧才發現,命運從來沒有放過她,它躲在角落窺伺,就在慕容婧最放鬆得意的時刻,忽然伸出了狠絕詭異的爪牙,緊緊又扼住了她的咽喉。


    人的一生中,總有那麽幾個刻骨銘心、永誌不忘的時刻。


    當時尚覺得稀鬆平常、波瀾不興,日後回憶起來的時候,卻恍然大悟,原來這裏就是一切的起點。


    甚至不用那無常的命運惡意地提醒,慕容婧已經察覺到自己現在正處於這樣的一刻。


    慕容婧覺得這一刻的自己,心境蒼涼得有些悲愴。


    而慕容嫣嫣自從說完了那句話就一直緊盯著慕容婧,她覺得慕容婧此刻的臉色蒼白得可怕,慕容嫣嫣清楚地認識到了自己這句話傷害到了大姐姐。


    少女的心像是被塞進了一團棉絮,又墜上了一個秤砣。嘞著肉,生生地疼,有些自得,又有些後悔。


    自得於自己可以這樣輕而易舉地傷害到慕容婧,也後悔於自己可以這樣輕而易舉地傷害到慕容婧——她的本意本不是傷害。


    慕容嫣嫣之前的想法就是不管大姐姐喜不喜歡徐敏達徐公子,今天這句話都是要告訴大姐姐的——她慕容嫣嫣的喜歡坦坦蕩蕩,無愧於人。


    可是慕容婧蒼白的臉色,讓慕容嫣嫣會錯了意:“原來大姐姐也喜歡他……原來徐公子不是一廂情願,他們倆是兩情相悅的。”饒是這樣,慕容嫣嫣覺得自己還是應該把話都說出來——雖然可能今天說完了這些話,她就會把這些話都藏在心間,再也不會想起。


    少女有少女的驕傲,雖然是張姨娘的女兒,但是慕容嫣嫣還是知道是自己的母親插進了父親與顏夫人之間,妾的身份是被人所不齒的,不管張姨娘在慕容府裏麵有多少風光,慕容嫣嫣都清楚地能感覺到旁人對自己母親的不屑。


    慕容嫣嫣不想這樣,她想有一個全心全意對待自己的丈夫,推己及人,她也不屑於去破壞別人的感情。


    這樣想著,慕容嫣嫣覺得胸口那種憋悶的感覺好了很多:“大姐姐,我喜歡徐敏達,很喜歡很喜歡,從見到的第一眼就喜歡了。”


    慕容婧覺得身子發軟,有些站立不住,其實慕容婧不知道自己現在對於徐敏達是個什麽感情,是喜歡?是憎恨?還是幽怨?


    不管是什麽感情,慕容婧對於徐敏達是關注的,那種關注中帶著一種把徐敏達視為自己所有物的占有欲——在慕容靜的心目中,雖然她下定決心想離開徐敏達,但是她還是把徐敏達當做是自己的夫君這樣看待的。


    慕容婧耳朵嗡嗡作響,甚至能聽見自己的血液在身體裏麵奔騰的聲音,一切都這麽吵,可是都已經這麽吵了,自己為什麽還是能聽到慕容嫣嫣的聲音呢?少女嬌柔的嗓音正在娓娓道來,訴說她是怎麽見到徐敏達的,在東慶寺上麵,徐敏達又是著急地來救慕容婧的。


    慕容婧有些恍惚地聽著,她現在已經很難分辨出自己的情緒了。


    慕容嫣嫣說了很久,到最後,她嫣然一笑:“雖然我喜歡他,但他喜歡的是大姐姐,我是不會做出橫刀奪愛這種事情的。”


    慕容婧一愣,慕容嫣嫣這個時候的所作所為與上一世簡直判若兩人——上一世的紅衣女子嬌俏笑著,眼睛也不眨地來搶自己夫君的場景還在眼前。難道自己重生了一次,連嫣姐兒的性子也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麽?應該不會吧。


    慕容婧忽然覺得上一世的自己是不是錯怪嫣姐兒了?上一世的嫣姐兒會不會是不忿被自己搶走了夫君,才會做出那樣報複的舉動的?


    慕容婧覺得自己的喉嚨幹且澀,每說一個字都像是有一把銼刀在喉嚨裏麵來回來去地挫動:“那……那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呢?你既然不想插手,為什麽又要讓我知道這件事情呢?”


    “因為,到底意難平啊,大姐姐,我那麽喜歡的人,偏偏喜歡的不是我,這件事讓我很生氣啊大姐姐。所以也忍不住想讓大姐姐也生氣一下。”慕容嫣嫣調皮地吐了吐舌頭,然後一溜煙地跑了,身後還留下一句話:“哈哈哈我可不會幹站在那裏等著大姐姐來打我!”少女快活坦蕩的聲音如出穀黃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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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慕容嫣嫣卻不知道自己的這番舉動對於重生了一次的慕容婧來說意味著什麽。


    看著慕容嫣嫣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裏麵,慕容婧渾身脫力地跌坐在塌上,覺得自己前世的心結,被嫣姐兒這個無意中的行為所拯救了。


    慕容婧現在無比感謝自己能夠重生。


    重活了這一世,還是有好事情發生的。


    重活了這一世,還是讓人覺得是值得。


    謝謝。


    謝謝你。


    慕容婧雙手掩麵,淚珠不能自已地滾落,她哭了出來——重生以來,除了剛剛發現母親再一次離開自己的那次,慕容婧其實一直都沒有哭過。她小心翼翼地壓抑著自己的情緒,生怕露出一點馬腳,讓別人看出端倪來。


    但是這一刻,慕容婧什麽也不想再想,她隻想痛快淋漓地哭上一場。


    哭前生的自己。


    哭今生的舉步維艱。


    哭吧,哭吧,哭過了之後,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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