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了這一點,徐敏達簡直要感謝麵前這個中年人了,他嘴角噙著笑,回道:“令愛對我來說是這世間至寶。比起令愛來,一切富貴都於我如浮雲。既然丞相大人有所顧慮,那在下這就回去,從徐府中脫離開來。”


    慕容睿見徐敏達想都沒想就答應得這樣快,一時有些矛盾,一方麵是覺得這人對女兒倒還是有幾分真心,為了女兒放棄富貴也這樣幹脆利落;一方麵又有些擔心女兒之後跟著他會不會吃苦,畢竟此人這麽輕鬆就放棄了大好的前程,別是個隻貪美色,不求上進的人吧?


    慕容睿對慕容婧不管不問十餘年,就在一炷香之前還把慕容婧當成棋子一樣地看待,為自己的官途造勢,博得好名聲,到了一炷香之後,慕容睿又一轉臉扮起慈父來了。就連徐敏達都替他覺得不好意思,但是慕容睿本人對這點毫無所覺——他生來就是慕容家的嫡子,年少成名,小小年紀就考取了解元,一路做官順風順水,並沒有遇到過什麽挫折,所以也就養成了慕容睿極為自私、渾不管他人死活的性格。


    對女兒的擔心也就僅僅持續了一刻,慕容睿就覺得自己已經盡到了作為一個好父親的職責——畢竟他都已經為慕容婧擔心過了不是麽?


    慕容睿道:“那本相就等著徐公子的佳音了。”——從徐家脫離之後,再來談兒女親事,否則免談。


    徐敏達拱手行禮,知道丞相大人這算是變相地答應了自己的求親,想到這點,徐敏達的聲音都輕快了幾分:“在下一定不會讓丞相大人失望的。”


    男人在前院各得所求,賓主盡歡地散了場。


    徐敏達前腳被送出了門,後腳老夫人那裏就得到了消息:“老太太,大老爺是著人把徐公子客客氣氣送出門的。”


    送出門?!


    還客客氣氣的?!


    在老夫人心中,像徐敏達這樣的無恥之徒,不把他亂棍打出去就已經是給定武侯府麵子了,大兒子怎麽還會客客氣氣地著人把人送出去?


    老夫人越想越覺得不安,但是又怕自己露了神色,累得孫女兒也擔心起來,於是隻是道:“去給你們老爺傳話,就說我有事情要問他。”


    “是。”下人恭恭敬敬地領命而去。


    到了這個節骨眼上,慕容婧反而沒有什麽緊張的感覺了,她覺得命運仿佛是與她開了一個無常的玩笑,給她以重生的希望,但是又無情地剝奪她的希望,讓她一次次地重複上一世的慘狀,她依然沒能救下母親,而且兜兜轉轉了一大圈,竟然還是要嫁給徐敏達了。


    慕容婧不知道命運是不是不可抗拒的,上一世發生的事情是不是不管她做了什麽都是沒有辦法改變的,一想到自己所有的努力其實可能都是徒勞無功,慕容婧的心裏不能說是不沮喪的。


    可是她就算是拚卻了這條性命,也不會再讓張姨娘扶正,就算是老天的意思,慕容婧也要為了娘親,擰了這天意!


    這樣想著,慕容婧的心中又燃起無窮的鬥誌來,她自己如何,又何足惜呢?她這一生原本就早早沒有什麽指望了,重活一次也隻不過是為了替娘親出這一口惡氣,順便保護外祖家罷了。


    想到外祖家,慕容婧不期然又想起一個人來,徐子晉。


    這個風姿絕豔的少年本來應該是夭折在他十六歲時的這一年的,慕容婧之前曾經派人打聽過,定武侯府世子今年正好就是十六歲。隻要徐子晉在今年不死,是不是就證明,命運其實並不是不可扭轉的?


    頭一次,慕容婧對徐子晉的命運關注了起來,他已經不再單單是一個不相關的人,慕容婧覺得他仿佛在冥冥之中成為了自己的同盟,可以一同抗衡撥弄命運絲線的那隻手。


    不過慕容婧這樣的一走神,落在老夫人眼中就變成了小女孩兒對自己親事的恐懼,又不敢對自己說的表現。


    老夫人心疼大孫女兒的懂事,連帶著對惹出事情來的二孫女兒也生出不滿來。要不是為了救那個魔星,一向安靜的大孫女兒又怎麽會撞見外男?從而惹出這麽多事情來?


    慕容睿來的很快,不一會兒就有丫鬟來稟報說大老爺已經到了門口。


    慕容婧起身:“祖母要和父親說話,孫女兒再待在這裏就不合適了。孫女兒這就告退了。”


    “婧姐兒不用走,我倒要看看,你老子在閨女麵前還有臉答應那個混小子的提親麽?”老夫人在盛怒之中完全沒想給兒子留麵子,想也沒想就把慕容婧留了下來。


    慕容婧無法,她對祖母一會兒教訓父親的場景一點都不感興趣,可是又不能明著違背祖母的意思,隻能坐了下來。


    慕容睿一進門就發現了女兒也在母親這裏,他剛剛把女兒賣了個好價錢,此時乍一見到慕容婧,到底有些心虛,給女兒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先出去。


    老夫人一見慕容睿在她眼皮子底下還敢趕孫女兒走,更是生氣:“孩子是我讓她留下來的!就要看看你這個做爹爹的是怎麽對她的!婧姐兒母親是不在了,可是我這個祖母還活著呢!”


    “母親息怒。婧姐兒是兒子的血脈,兒子自然隻有為婧姐兒著想的。”


    老夫人把茶盞扔到了慕容睿腳邊,茶盞碎了一地,碎瓷片崩得四處都是:“老婆子我還沒有死呢!婧姐兒要嫁給誰,必須要我點頭才行!”


    慕容睿知道母親的脾氣,也不動氣,仍是好模好樣地說:“母親說的是,婧姐兒的婚事定是要您老人家拿主意的。”丞相大人話說的恭敬,就是不說今天的事情結果是什麽。


    “你是翅膀硬了,欺我老婆子是管不了你了麽?我告訴你!我不會讓你把婧姐兒嫁給徐家的那個渾小子的!一個義子,還是白身,也想癡心妄想地求娶我們婧姐兒,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老夫人是將軍府的嫡幺女,性子本來就爆烈。老人家本來以為自己的脾氣已經被漫長的歲月磨平了,但是一遇到事情,那種激烈的脾性還是顯露了出來。


    慕容睿這個做兒子的,明顯對母親的脾氣也拿捏得很清楚,也不解釋:“母親要是氣壞了身子,就是兒子的罪過了。還請母親緩緩再罵兒子。”


    老夫人的拐杖在地上跺得“咚咚”作響:“你今天就當著我們娘倆,給我們一個說法!”


    “母親想要什麽說法呢?”一個故意裝傻。


    “你別揣著明白裝糊塗!”一個死咬不放。


    慕容婧看著祖母為了自己跟父親針鋒相對,竟然有了一種荒謬的感覺,這明明是她的終身大事,而她卻如同一個局外人一般在這裏袖手旁觀。


    老夫人一聲比一聲高:“婧姐兒是你閨女,你這個做老子的有沒有問過婧姐兒的意思?有沒有問問婧姐兒願不願意?”


    慕容丞相聲音沉穩,不見絲毫火氣,跟老夫人的氣急敗壞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終身大事,哪能由婧姐兒一個小孩子定奪?”


    “父母之命?你還知道她是你的骨肉?!這孩子自從回來那日起,你可多看過她一眼?慕容府尊貴的嫡小姐,倒是被一個姨娘欺負到了頭上,你可替婧姐兒說過一句話?要不是你縱著,張氏一個姨娘哪來的這樣大的膽子?!就算婧姐兒她娘有那些舊事,你心中不平,可是孩子何辜?”老夫人越說越氣,悲從中來,說到最後竟然控住不住情緒,哽咽了起來。她一直覺得對不起大兒媳婦,所以對顏清荷唯一的骨肉也格外地優容。


    慕容婧聽到老夫人的話卻一愣,舊事?什麽舊事?她一直以為母親與父親鬧翻是因為外祖顏家被貶一事,難道這其中還有什麽別的隱情麽?


    老夫人說到舊事的時候,慕容睿心裏也是一突,視線下意識地就向慕容婧站的方向偏了過去,轉到一半又被他自己生生截了回來——不能讓婧姐兒注意到這句話,所以不能做出反常的舉動。


    因為母親失口提起了那件舊事,慕容睿覺得十分頭疼,他也沒有耐心再陪著老夫人繼續胡攪蠻纏下去了,於是再一張口的時候就下了狠藥:“母親,當時在東慶寺,婧姐兒是怎麽跟徐家公子撞到一起的?兩人又怎麽會落到湖中?就算咱們有心遮掩,可是婧姐兒與陌生男子一同落水,衣衫盡濕,定武侯世子可是親眼看見的。母親別覺得兒子說話不好聽,出了這樣的事情,婧姐兒還有什麽清譽可言?人家現在就咬死了這點,上門求娶,兒子能有什麽辦法?便是徐家不來求娶,婧姐兒難道還能嫁給別人麽?婧姐兒要是不想嫁也可以,那就絞了頭發去廟裏做姑子吧,家中也會供奉她一輩子的!”


    老夫人就是怕這一點,當時在東慶寺的事情,雖然慕容家這邊盡力遮掩了,可是當時又不是隻有慕容家的人在場,定武侯府的世子也在當場。有一個這樣身份的人在,就讓慕容家想封口都無處下手。後來徐家沒了消息,老夫人本來還覺得大孫女兒逃過一劫,沒想到徐家回去隻是歇了幾天,這就上來提親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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