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沒有看到,但卻知道,一定是王承恩知會了皇後,如此皇後才能知道,他在為太子的事情大發雷霆,而皇後知道事情不好,於是就身穿大禮服,到幹清宮前來跪拜了。


    崇禎帝目光掃來,王承恩不敢辯解,噗通就跪下了,額頭全是冷汗,後背都已經濕透了。


    三個大太監,王之心和王承恩都跪下,隻有王德化一人還站著。


    「太子的罪幹她什麽事,讓她回去!」崇禎帝站起來,怒道。


    小太監急忙爬起,向殿外跑去,但很快就又跑回來,再跪到殿中:「皇爺,皇後娘娘不肯起身,她說,太子殿下私自調兵,她有管教不嚴的責任,請皇爺下旨責罰……」


    「胡鬧!」崇禎帝急躁的站起來,在禦台上來回的踱步,他和周後老夫老妻,不用見麵,他也知道周後想的什麽?周後的要求,他不能答應,他不能這麽輕易的放過太子,不然以後太子不知道還會做出什麽大膽的事情呢,必須給太子第一點教訓,但皇後乃是一國之母,後宮之主,盛裝跪在幹清宮前,絕非是小事,他又不能不處置……


    殿中群臣相互而望,想著怎麽勸解皇帝,皇後跪在幹清宮前,即是天家的私事,也是朝廷的公事,大臣們說話,分寸必須拿捏好。


    「不調回兵馬,京師怎麽辦?」崇禎帝忽然站住腳步,煩躁的問。不知不覺中,他怒氣已經消泯了一些。


    馮元飈精神一振,急忙道:「臣以為,建虜入塞,主要是為了擄掠和搶掠財物,遇上堅城,鮮少直接攻擊的,建虜一共十七八萬人,其中還有漢人包衣,朝鮮僕從軍,蒙古散騎,其心並不一致。以十七八萬雜亂之兵,攻擊二十萬兵馬的堅城,以虜酋黃太吉的狡詐,非要最後,不會做此蠢事,退一步講,即便建虜攻擊京師,以京師現在的兵力,加上勛貴朝臣的家丁,也足以堅守,而運河不過兩百裏,縱有危急,援兵最遲兩日就可以到達……」


    崇禎帝臉色冷冷,目光看向其他四個一直默默不語地輔臣,問道:「你們呢?是不是也認為,朕隻能由著太子,任由一萬精武營出京,什麽也不能管,什麽也不要做?」


    在馮元飈說話之間,陳演,範景文和黃景坊相互而望,都是皺著眉頭。首輔周延儒的眉頭皺得尤其深,事情很明顯,皇帝對太子私自調兵的行為很是不滿,對京師安全,也很是不安,但這並不表示皇帝喪失了理智,要召回兵馬,嚴厲責罰太子,加上皇後跪在殿前,皇帝怒氣已經有所消泯,如果一味指責太子,未必會得到皇帝的嘉許,但如果為太子開脫,怕又會惹怒皇帝,就像馮元飈和蔣德璟,被落了一個不冷不熱,在皇帝心中,怕已經不把他二人當成近臣了,因此,必須拿捏好這個度。


    此時聽到皇帝問,周延儒緩緩站出,躬身行禮道:「陛下,天下之重,莫重過京師,因此,太子殿下調兵出京,既不合情,也不合理,情就不說了,隻說理。陛下雖然令太子殿下總攬天下兵馬,抵禦建虜入塞,但卻也曾經有口諭,京師兵馬之調動,必須和朝臣商議,然太子並沒有和朝臣商議,就私自調動了,因此太子殿下此舉,乃是擅權無誤!」


    擅權,不管哪朝哪代,對哪個太子,都是相當嚴重的指控。


    聽到此,蔣德璟和馮元飈都是臉色大變,怎麽的,周延儒要挑起太子和陛下之爭,動搖儲君嗎?


    範景文和黃景坊也臉色大變,陳演則是神情不安。


    三個大太監,王之心,王承恩和王德化的額頭都見了汗,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首輔周延儒。


    殿中雅雀無聲,落針可聞。


    崇禎帝也微微有點吃驚,雖然剛剛麵對長駙馬鞏永固時,大喊擅權,但那不過是激動之言,稍微冷靜,麵對朝臣,他是絕對不會說出這兩個字的,因為他深知這兩個字的嚴重性——想不到卻被周延儒說出來了。


    「縱使是太子,也應該遵從國家律法,因此臣以為,太子,應罰。」眾人目光之下,周延儒卻依然說的不急不緩。


    「怎麽罰?」崇禎帝的聲調,卻是忽然低沉了下去。


    「子弄父兵,罪當笞!」周延儒輕輕地說出了七個字。


    這七個字,乃是西漢宰相田千秋向漢武帝的進書,其時因為巫蠱之亂,漢武帝為奸人蒙蔽,剛剛害死了自己的太子,而起因就是因為太子動用了首都長安的駐軍,田千秋認為:兒子私自動老子的兵馬,不是什麽大事,打一頓板子就足夠。何必置於死地?


    七個字一出,蔣德璟等人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作為朝廷重臣,每日在崇禎帝身邊,他們早就隱隱猜到,崇禎帝最憤怒的也許並非是太子從京師調走了一萬兵馬,削弱了京師防務,而是事先沒有經過他的同意,就擅自行動,從京師調兵,這等於是挑戰了他皇帝的權威。


    尤其在這之前,因為私調三千營出京之事,崇禎帝已經警告過太子了。


    兩件事加在一起,以崇禎帝的脾氣,自然無法容忍。


    不說皇帝,就是父親的角色,他也無法容易兒子對自己的話當成耳旁風。


    因此,不管京師多麽穩固,往運河派兵是多麽急切和多麽有道理,太子私自從京師調兵的罪過都無法原諒,都必須被懲處,如此才能維護他作為君父的尊嚴。


    馮元飈和蔣德璟雖然看透,但卻不能不為太子辯解,因為他們不能看著父子君臣衝突,在建虜入塞的危急時刻,再掀起另外的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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