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以樟一概拒絕,同時對這些商人都加強監視,看他們的背後是否有人指使,甚至是直接受建虜和蒙古人的指揮?


    商丘之戰時,梁以樟死裏逃生,那屍山血海,沖天的火光,成了他一生都磨不去的印記,去年的張家口之戰,張家口被建虜攻破,馬進忠戰死城頭,他近在咫尺,卻無法救援,那種撕心肺裂的痛楚,再次令他感覺到了在商丘時的無助和絕望。


    所以隻能成功,不能失敗,並非是太子殿下和宣大總督張國維對他的要求,而是他自己對自己的要求,不然就對不起在天的馬葵宇!


    今日一番勸說,雖然寶利德沒有當下答應,但其心中的動搖和猶豫,卻是非常明顯,梁以樟覺得,寶利德最後一定會答應的。


    不過仍不敢大意。


    這一夜,梁以樟謹慎小心,耳朵始終傾聽著外麵的動靜,即便是偶爾響起的腳步聲,也足以令他猛地坐起來,一直到後半夜,才朦朦朧朧的睡去,但右手卻始終握著長劍,如果寶利德變卦,想要捉拿他,他必會和蒙古人拚一個魚死網破……


    「胡老闆,我們大汗請你過去一趟。」


    一大早,寶利德身邊兩個貼身近衛,就來到了商隊。


    梁以樟和同樣一眼沒合眼,心驚膽戰,害怕被蒙古人取了腦袋的胡老闆一起去往寶利德的大帳,遠遠就看見寶利德的大帳前站滿了蒙古兵,一個個都挎弓持刀,凶神惡煞,胡老闆當下腿就軟了,以為寶利德反悔,要殺他們兩人了,目光看向梁以樟,一臉恐懼地說道:「梁……」


    「住嘴!」梁以樟小聲嗬斥他。同時伸手扶住他的臂膀,如此,才避免了胡老闆的軟倒。


    在梁以樟的強力攙扶下,胡老闆被拖進了寶利德的大帳。


    帳中隻有寶利德一人,兩人進帳時,他正盤坐在地上喝奶茶,聽到腳步聲,抬頭望來,一雙眼睛裏滿是血絲,看來,他也是一夜沒有睡。


    這一夜,寶利德輾轉反側,想了很多,天明時,他終於下定了決心——兒子在明國手中,如果不答應明國的要求,兒子怕是性命難保,而兒子在信中,除了勸說他聽從梁以樟的建議之外,更說了明國京營的強大,從鳥銃火炮一直到各種新式武器,都令人非常震撼,最後,兒子甚至肯定的說,明國京營已經有十萬大軍,縱使建虜皇帝今年親自帶兵入塞,怕也討不到便宜,長期看,建虜終究不會是大明的對手,為了林格爾部的長遠,父汗應該緩和和大明的關係,起碼要為林格爾部留一條後路。


    至於明太子的書信,他更是反覆看了無數遍,雖然是一個粗人,但他卻能感受到明太子的誠摯,而明太子是明國未來的皇帝,今日在書信中所說,未來必不敢反悔。


    兩者相加,終於讓他下定了決心。


    「梁先生的生意,我願意參與。」等梁以樟和胡老闆進帳、屏退眾人之後,寶利德盯著梁以樟:「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大汗請講。」見寶利德鬆口,梁以樟心中的石頭算是落了地,同時感嘆此行的不容易。


    建虜在蒙古草原經營了十幾年,成效明顯,與之相比,大明的草原外交卻是極端失敗,以至於被建虜步步蠶食,最後吞下了整個蒙古。


    照太子殿下的話,十年的債十年還,大明不可能在短時間之內完全扭轉草原外交的劣勢,尤其是在建虜兵鋒正盛的情況下。草原外交需要徐徐漸進,積小成多,而林格爾部願意向大明通風報信,就是成功的第一步。


    「我兒那日鬆,什麽時候可以回來?」寶利德問。


    雖然有林格爾部長遠利益的考慮,但其實寶利德最在意的,還是自己的兒子。


    梁以樟拱手:「大汗,並非大明不願意放小汗王回歸林格爾部,隻是無緣無故的放回,必然會引起建虜的懷疑,甚至有可能為林格爾部引來災禍,所以小汗王暫時不宜回來,不過請你放心,大明一定悉心照顧,絕不會讓小汗王受了委屈。」


    寶利德臉色陰沉的不再說,抽出懷中的小刀,在左手手心輕輕一劃,手掌攥緊,幾滴鮮血滴入麵前的兩杯奶酒之中,然後將小刀遞給梁以樟。


    梁以樟知道這是歃血為盟的簡單儀式,寶利德能這麽做,充分顯示了他的誠意,於是毫不猶豫的接過短刀,也在掌心一劃,分別將鮮血滴入兩杯奶酒之中,然後兩人舉起奶酒,碰杯引盡……


    放下奶酒,寶利德說道:「我們蒙古人說話就是釘子,既然答應了,就一定會做到,現在我就告訴你,就在剛剛,我得到了清國的秘密指令,要求召集兵馬,最遲不得晚於十月初十之前,趕到豐寧草原。」


    豐寧,位在今天的承德,是蒙古人在草原上的一個重要據點。


    梁以樟心中大震,今日已經是九月初十,難道一個月之後,建虜就要入塞了嗎?


    ……


    寧遠。


    九月初五,大明使者團從瀋陽返回,到達寧遠,雖然最初並不情願放馬紹瑜袁樞離開,不過在袁樞的絕食抗議之下,建虜最後還是妥協,同意放大明使者團回國,馬紹瑜和袁樞離開瀋陽時,建虜禮部的官員親自到驛館相送,一副始終想要繼續談判,要和大明和平相處的真誠。


    馬紹瑜和袁樞虛以應對,答應了對方提出的雙方繼續通使談判的要求。


    從瀋陽離開後,大明使者團日夜不停,連續趕路,瀋陽到寧遠六百裏的路,隻用了八天時間就返回,路過大淩河、錦州、鬆山時,馬紹瑜和袁樞一邊神傷嘆息,一邊試圖觀察建虜在這幾地的駐軍情況,不過隨行護衛的建虜士兵看得極緊,所選道路又都遠離軍事要隘,他們沒有機會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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