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已經沒有人理會他了。


    很快,張家口再次騷動起來,各家晉商的商號和府邸早已經被京營嚴密看管,太子命令一下,行動立刻展開。武襄左衛和精武營衝到晉商各處商號和府邸中,依照管家和帳房先生,或者是晉商本人的口供,甚至是壓著他們本人到場,開始找尋各家藏銀的地窖,搜銀抄家。


    遭逢大變,各家晉商都是一片哭聲。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眾軍之中,一名麵如冠玉的年輕文士輕輕嘆息,卻是軍中贊畫張家玉,他授命和宗俊泰、佟定方一起抄家,現在他們來到的是範家,範家人口眾多,將近兩百人,此時都被押在旁邊的一個偏院裏,男男女女,老老小小,不知命運如何,都在驚慌哭泣。


    中軍官佟定方上前一步,小聲道:「贊畫不必可憐他們,若非他們吃裏扒外,挹注建虜,建虜豈能肆無忌憚,在遼東占我國土,殺我百姓?」佟定方自十六歲之後就跟隨父親在遼東軍中,大小血戰經歷無數,最恨的就是投靠建虜,向建虜通風報信的漢奸,晉商資敵的行為更勝於漢奸,佟定方如何能不恨?


    張家玉微微點頭,知道自己有點心軟了,以範家的惡行,遭受現在的待遇,一點也不值得同情。


    「走吧,我估計範家地窖裏的銀子,不在少數。」武襄左衛指揮使宗俊泰一直沉默,這時忽然說話。


    ……


    範府臨街而立,對麵街道有一家小酒館,突逢巨變,小酒館今日並沒有開門,但奇怪的是,二樓卻一個客人憑欄而立,一手扇子,一手酒壺,不停的往嘴裏灌酒,臉上帶著招牌式的微笑。


    原來是蕭漢俊。


    ……


    「聖旨到~~~」


    抄家的行動剛展開沒有多久,張家口的南門口,幾個錦衣衛護衛著一名緋袍太監就急急奔入了張家口,問明了太子所在的地方,立刻快馬向巡道衙門而來。


    到了衙門前,那緋袍太監跳下馬,氣喘籲籲的喊:「聖旨到~~太子接旨~~」


    右手舉著緞黃的聖旨,一邊喊,一邊奔入衙門內。


    因為太急加上太疲憊,腳頭髮軟,被門檻一絆,差點就摔倒了。


    而在他們到來之前,朱慈烺就已經得到了消息,於是毫不意外的在前堂迎接。


    緋袍太監秦方在朱慈烺麵前展開聖旨宣讀。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不意外,崇禎帝催太子回京,而且是立刻動身,不得停留的嚴厲口吻。


    朱慈烺苦笑,心說父皇心急的暴脾氣,還是不能改。


    秦方宣讀完聖旨,小心裹起來,然後雙手攙扶朱慈烺:「殿下快起。」


    朱慈烺站起來,接住秦方遞過來的聖旨,肅然道:「秦公公辛苦了,今日已經晚了,今夜在張家口休息一夜,我們明天一早出發如何?」


    此時已經是申時末(下午六點),日漸西沉,天色馬上就要見黑,今天啟程已經是不現實了,秦方猶豫了一下,躬身拱手道:「殿下請盡快,陛下在京師等你可是等的心急了。」


    朱慈烺點頭,令人帶秦方下去歇息。


    秦方是專門來傳遞聖旨的,雖然對張家口的大動靜很吃驚,但卻一個字也不多問,仿佛根本沒有看到太子的京營兵已經接管了張家口的防務,並封鎖張家口周邊,到處設卡盤查,甚至抄家的行為——做什麽就是做什麽的,不該他關心的事情,他絕不多問。


    等秦方退出,朱慈烺目光看向跪在院子裏的分巡道程紹孔。


    程紹孔麵如死灰,事到如今,他已經沒有任何僥倖了。


    如果是督撫,他還可以糊弄,說自己不知情,但他卻不敢糊弄太子,因為太子是國本,是未來的皇帝,他可以糊弄一時,但糊弄不了一世,惹的太子大怒,說不得他整個家族都要倒黴。何況晉商們都已經招了,他對晉商的袒護,已經不可能隱藏了。


    兩個武襄左衛上前,將程紹孔押到了太子麵前。


    程紹孔跪在太子腳下,動也不動,隻是哆嗦。


    朱慈烺望著他,冷冷問:「程紹孔,你可知罪?」


    「臣……」程紹孔臉色煞白,跪伏在地,用哭腔回答:「知罪。」


    朱慈烺點頭:「很好,你能知罪,說明你還良心未泯。我問你,這些年你收了晉商多少銀子?」


    「罪臣不清楚……大約有兩三萬兩吧。」程紹孔趴在地上,已經哭出來了,一是慚愧,二是恐懼。


    「除了你,還有誰收了晉商的銀子?」朱慈烺盯著程紹孔。


    「這……」程紹孔啞住了。


    「怎麽?都如今這地步了,你還想要掩護他們?」朱慈烺的口氣驟然嚴厲。


    第481章 晉商保護傘


    程紹孔嚇的哆嗦,猛地叩頭:「罪臣不敢。罪臣隻是一個小小的六品分巡道,知道的事情不多啊。」


    「那就把你知道的寫出來。記著,這是你唯一的機會,你不寫,王登庫他們也會寫給我。寫的好,我保你性命,如果還是推三阻四,為他人做掩護,就休怪本宮無情了!」


    「罪臣明白。」程紹孔拜伏在地。


    武襄左衛將他帶到後麵的一個小房子裏,給以筆墨,令其將知道的事情,全部都寫下來。


    朱慈烺臉色凝重,就像程紹孔說的那樣,一個小小的六品分巡道,是罩不住張家口這片大天地的,在程紹孔之上,有一支更大更強的保護傘,在罩著晉商,令其暢行無阻。也因此,晉商之弊才可以在明末存在這麽多年,但朝堂上卻從來都沒有人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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