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趕緊跪倒:「兒臣叩見母後。」


    周後卻不理他,繼續流淚哭泣。


    朱慈烺跪行向前,到了周後的麵前,仰起臉,苦哈哈地道:「母後,你要是生氣,就打我兩下,我做事不周,讓你生氣擔心了。」


    「我哪敢打你?你是大太子,翅膀硬了……」


    周後哭。


    周後並不是武則天那樣的女強人,她隻是一個從姑蘇水鄉走入大內的善良女子。作為母親,她最希望看到的就是兒子女兒健健康康的長大,太子朱慈烺未來能平穩的繼承大位;而作為女兒,她則希望周家能興旺,老父和兩個哥哥能平平安安的過此一生,加上小時候生活困難,家中常常有揭不開鍋的情況,因此成為皇後之後,她對娘家非常照顧,基本是有求必應。


    昨天下午她哥哥周鏡慌張入宮,向她講訴開泰米行的事情之後,她第一想法就是快快把朱慈烺找來,悄悄把事情處理掉,哪怕她想辦法湊出那一萬兩銀子也可以。


    但不想,朱慈烺居然悄悄溜了,她派徐高追到信王府,但朱慈烺根本沒有回府,時間晚了,宮門要關閉,徐高隻能回宮,早上周鏡又入宮,她才知道,朱慈烺昨晚居然到周家去了,還把周家的十間商鋪都沒收了。


    周後很生氣。


    但不是氣兒子,而是氣娘家。她早就叮囑,娘們人不可以做生意,周奎表麵同意了,沒想到私底下居然開了這麽多的商鋪。為了十間商鋪,哥哥周鏡兩次進宮求見,老父親嗜錢如命的性子一點都沒有改,對外人如此,對太子,對親外孫難道也不能忍一下嗎?難道皇太子的名聲,還不如周家的十間商鋪嗎?


    不過氣歸氣,娘家人她還是要照顧的。


    對朱慈烺她也是要有所懲戒的。


    不然這壞小子豈不是要越來越大膽?


    「母後,兒臣錯了,兒臣昨天不該跑。你不要哭了……」


    朱慈烺跪在周後腳下。


    「聽你的意思,你沒收你外公的商鋪沒有錯?」周後氣的咬牙。


    「母後,外公開了那麽多的商鋪,欺行霸市,任意宰客,早晚會敗了名譽,他們的名譽沒什麽,但兒臣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壞了您的名譽,兒臣收了外公的商鋪,不是害他,而是為了救他呀。」朱慈烺申辯。


    「胡說!明明你是賑災沒錢了,眼紅你外公的產業!」周後伸腳輕輕踢了朱慈烺一下。


    朱慈烺尷尬的笑:「母後你誤會我了……」


    「商鋪你都拿了,還一些銀子給你外公吧,好不好?」周後聲音裏帶著哀求。


    朱慈烺不能不答應:「好。店鋪裏的那些存銀兒臣都願意還給外公。」


    周後微微鬆口氣:「還有房山的那處小煤窯,你也不要查了。」


    除了商鋪和青樓,周奎在房山還有一處小煤窯,以供應城北的四家煤店。


    朱慈烺低頭不語。


    銀子他可以還,但周奎的小煤窯他卻不能不查,因為是穿越者,所以朱慈烺對煤窯重要性的認識遠遠超過這個時代的所有人,北京城百萬人口,周邊的林業資源早已經耗盡,從明中期開始,京師的取暖和生活就依靠煤炭,明萬曆時的大學士呂珅說:「今京師貧民,不減百萬。九門一閉,則煤米不通。一日無煤米,則煙火即絕。」


    煤在京城百姓的生活中占據重要的位置,周奎的百萬家產,有一部分就是來自城外的小煤窯。


    京城周邊的西山和房山的煤炭資源頗為豐富,北京有句老話,叫做「燒不盡的西山煤」,元代時,西山就有很多的小煤窯,自從大明將西山作為皇家陵寢禁地之後,明帝國就開始禁止在西山鑿山伐石,掘地開窯更是大逆不道,從正德年間起,西山的很多煤窯被封,理由是「與皇陵京師相近,恐傷風水」。


    但到了這幾年,大明風雨飄揚,統禦力下降,西山的私人小煤窯又漸漸增多。


    照大明律,所有的礦產都屬於國家,所有礦業的開採都必須由官府壟斷,如果是民采,必須由官府允許,並課以重稅,明初時礦稅製度還能嚴格執行,但隨著吏治的敗壞,各地權貴私自開礦的現象屢禁不絕。見禁止不住,萬曆皇帝幹脆自己來開礦,還搞了礦稅和礦監,卻惹的天下人大為不滿,萬曆皇帝不得不在臨終前下旨廢除礦稅。


    沒了礦稅,皇帝收入大為減少,到現在連京營的軍餉都要拖欠。


    礦稅沒有了,但開礦的事情並沒有受到遏製,不說外地,隻說京師城外的房山和西山,就有十幾家的私人小煤窯,窯主不是勛貴和權臣,周奎就是仗著國丈的身份,才有資格在房山開設小煤窯的。這麽明目張膽,但朝廷卻熟視無睹,或者說習慣成自然,皇城內外,朝堂上下,無一人向崇禎直言。


    朱慈烺看到了,他不會放過,周奎的小煤窯就是他重開「礦稅」的起始點,因此他不能輕易放過。


    如果他連外公的小煤窯都能查,都能鐵麵無私的扣稅,其他人的小煤窯就更是不在話下了。


    當然了,身為太子,朱慈烺並沒有查稅的權力,不過這並不表示他束手無策。


    「春哥兒!」見朱慈烺不說話,周後提高了聲調。


    朱慈烺低聲:「母後,兒臣願把絲綢店還給外公,但小煤窯不能不查。」


    「為什麽?」周後忍著氣。


    「母後,你知道一間小煤窯一年獲利多少嗎?兒臣估計,外公小煤窯一年的獲利起碼在兩萬兩銀子以上,獲利這麽多,但朝廷卻一兩銀子也收不到,母後認為這合理嗎?更不用說,大明律明文規定,礦產礦山皆屬於朝廷,非有允許,任何人也不得私采,外公所作所為,已然是觸犯了大明律,一旦有言官上表彈劾,外公罪責難逃啊。」朱慈烺輕聲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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