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孫蕙的死。


    鍾子昂就是憑著自己的直覺懷疑孫蕙的死不尋常,而孫蕙跟他說的那些事情,總讓他忍不住想起就在孫蕙醒來不久之前自己無意中撞見的一件事。


    那件事一直被鍾子昂埋在心裏誰也不曾說起,但是卻成為他懷疑的導火索。


    那是在孫蕙甦醒過來之前的兩個月,鍾子昂和往常一樣,忙完了公司的事去療養院看孫蕙。


    那段時間他不怎麽著家,因為回家也沒有人等著他,王若真不是在陪著向婉夕,就是一個人呆在周家的別墅——周家的房子在王若真的堅持下保留了下來,她不在醫院的時候就經常去那裏,而鍾子昂則一次都沒有去過。


    周璿入獄之後,王若真身體不好,對兒子也深感失望,總是避而不見;而鍾子昂則對母親這種胳膊肘往外拐的態度也很不滿,母子之間的關係很緊張,能不見總是不見,所以鍾子昂除了公司附近的公寓,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孫蕙所在的療養院。


    他請了最好的醫療團隊來護理孫蕙,從治療的效果來看,孫蕙的身體機能維持的很好,就是一直遲遲不醒來,已經四年多了,其實鍾子昂很清楚,除非出現奇蹟否則孫蕙醒不過來,可是孫蕙是他青少年時代開始最好的記憶,也是最珍視的女人,所以鍾子昂不惜一切代價想要尋求一個奇蹟。


    鍾子昂把車停在地下停車場,那天他心情有點煩躁,不知道怎的不太願意坐電梯,於是他難得抽了根煙,又過了一會兒等煙味散去,才慢吞吞地走樓梯往病房走去。


    那會兒正好是交班的時候,私立醫院又不像公立醫院那麽多人,走廊上很安靜,服務台那邊的護士大概是去上廁所或者吃飯了,沒有人,鍾子昂也不在意,他走到孫蕙的病房前,卻發現病房的門沒有關上,是虛掩的,他本來並不介意,可是正當他的手快要觸到門把手推門而入的時候,卻聽到了裏麵傳來說話的聲音。


    是他很熟悉的——男人的聲音。


    「孫蕙啊,看你這樣子,大概是要睡一輩子了,其實這樣挺好的,你就這麽睡著吧,什麽也不用操心,什麽也不用在意,安安心心的,有子昂照顧你,這不也挺好?」是馮遠之的聲音。


    他怎麽會在這裏?


    以馮遠之和鍾子昂的關係,他當然知道孫蕙是鍾子昂什麽人,也知道孫蕙出了什麽事,知道她在哪裏住院,知道她至今昏迷不醒,知道自己經常什麽時候來看她……


    可是,除了最初事發的時候,鍾子昂不記得馮遠之來看過孫蕙,還是這樣私下偷偷地來。


    因為這不合理。


    馮遠之當然可以來看孫蕙,孫蕙跟鍾子昂訂過婚,當年王若真激烈反對兩人的婚事的時候,也隻有馮遠之站在鍾子昂這邊,作為長輩,他來看看孫蕙沒什麽大不了的。


    可私下單獨來看,就有點奇怪了,鍾子昂當下就停住了腳步沒有動,隻聽得裏麵的聲音繼續傳來:「你心裏肯定很恨我是不是?可我也沒辦法啊小丫頭,本來咱們合作的好好的,你何必非要那麽執拗去知道一些你不該知道的事呢?知道也就算了,好歹你的心願也是我幫你實現的,可是,你又為什麽非得要說出去呢?我也是沒辦法,你別怪我……」


    鍾子昂腦子裏嗡的一聲,有點不明白馮遠之字裏行間的意思,但是馮遠之還在說:「你要是就這麽一直睡著倒也好,我呢也就不用再對你做什麽了,可如果你醒來,那我……」


    馮遠之後來又說了些什麽,鍾子昂沒有聽見,因為馮遠之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消失不見,而過了不久,鍾子昂就聽到腳步聲,馮遠之要出來了!


    鍾子昂下意識地就快步躲進了旁邊的病房,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躲起來,可等自己反應過來,他已經憑著直覺藏好,而馮遠之隨之就出了孫蕙的病房,他的腳步聲停了片刻,似乎在觀察有沒有人,又過了一會兒,腳步聲響起,似乎是人已經走遠了。


    但是鍾子昂沒有動,他太了解馮遠之這個人了,他的防備心和疑心很重,果然過了好一陣子,鍾子昂隱隱聽到了馮遠之的說話聲,護士似乎回來了,不知道在說些什麽,鍾子昂看了看時間,又過了二十分鍾,他才慢慢出了病房,而馮遠之已經不在了。


    總想沒有直接去找護士,而是先去了孫蕙的病房,他細細的查看了病房的環境,沒有發現什麽異常,孫蕙依然昏睡不醒,和往日也沒什麽不同。


    就這麽在孫蕙的窗前靜坐了半個小時,鍾子昂看起來一動不動,但他的內心卻已經天人交戰,思緒激烈的自己都害怕,他簡直不敢想像自己都聽到了些什麽,而馮遠之說的那些話,讓人細思極恐。


    護士來的時候看到鍾子昂,笑著跟他打招呼,鍾子昂禮貌地回了個笑容,不經意的跟護士聊了起來,鍾子昂在孫蕙的病情穩定之後對很多細節並沒有太在意,他隻要自己每次來看到孫蕙都被照顧的很好就滿意了,但是今天,他看似無心,實則一個個探討了起來。


    從壓根沒什麽防備的護士口中,鍾子昂得知馮遠之這不是第一次來看孫蕙了,來過好幾次,每次都是在病房裏待一會兒,說是要跟孫蕙說說話,然後會很詳細的跟醫生和護士去問孫蕙的病情,可否會醒來。


    對他們這些專門護理孫蕙這類的病人的醫護人員來說,馮遠之的做法一點不奇怪,反而讓他們挺感動的,因為見多了家人朋友躺久了無人問津的情況下,馮遠之這樣關懷,倒顯得非常有人情味,所以也沒人懷疑他,幾乎都很熱心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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