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鬆臨點點頭,把自己碗裏的煎雞蛋也夾給了徐塵嶼:「快吃,我等會送你去機場。」


    車子奔馳在高速路上,季鬆臨一邊看屏幕上的表,一邊計算著能開多慢,速度已經低於59碼了。


    季鬆臨一手把著方向盤,一手牽著徐塵嶼,以十指相扣的方式,牢牢的,緊緊的印在一起。


    胸膛中有千言萬語,卻一句也說出來,徐塵嶼捨不得多看季鬆臨一眼,他怕自己在最後一刻做了逃兵,抿緊嘴唇,將視線移到了車窗外。


    這是徐塵嶼第一次看清通往機場的高速路,初春的清晨寒風颼颼,道路兩旁栽滿了常青樹,綠枝修剪得非常整齊,隔離帶是一塊綠油油的草坪,周遭種滿了紅艷艷的迎春花,花瓣隨風搖曳。


    車子停在地下停車場,季鬆臨左手拖著黑色行李箱,右手牽著徐塵嶼,兩人一前一後走上電梯,他們前方站了一對小情侶,男生也要趕飛機,女友一直伏在他肩膀上,小聲地說著捨不得他走之類的話。


    換了機票,託運了行李,前麵就要過安檢,還有四十五分鍾。機場廣播播報著即將起飛的航班,人潮人海中,兩人麵對麵站著,季鬆臨沒麵對過這樣的離別,不曉得能說點什麽。


    徐塵嶼穿著一件牛仔外套,頭髮剪得很短,額頭光潔,他的皮膚依然白得近乎透明,身上的牛仔衣從內而外散發著烏木香氣,他特意帶走的,在見不到,摸不到的日子裏,他還可以聞一聞季鬆臨的外套。


    倒是徐塵嶼先開口:「初春還是冷,你穿點衣服。」


    季鬆臨點頭。


    「好好照顧外婆。」


    季鬆臨點頭。


    「有空的話,替我去看看我媽。」


    季鬆臨看著他,點頭。


    「哦,還有,趕不上江秀元和鄭曉驍的婚禮了,你幫我包個大紅包給他,祝他們新婚快樂。」


    季鬆臨抿了抿唇,還是點頭。


    春風吹亂了季鬆臨的發,他的襯衣領子往外翻了一半,徐塵嶼抬手給他撫平,即將踏上的前路生死不定,世間百態,對於別人來講,少了一個『徐警官』,還有千萬個『徐警官』,可季鬆臨,隻有一個徐塵嶼。離別的這一刻,徐塵嶼忽感愧疚,明明季鬆臨是那樣不舍,但他卻沒多說一句捨不得。


    徐塵嶼很想摸一摸季鬆臨的臉,手抬到半空,又忍住了:「你還有別的話跟我講麽?」


    季鬆臨側過身子,拉住徐塵嶼的手,悄悄的握緊了,他腦子裏明明有一萬句話,但他就是無法說出口,對於眼前人,他有太多放不下和不安,他甚至覺得用愛都無法表達他的感情。


    因為這場相遇,他荒草叢生的內心煥然生機,他頭一次發現世界上還比音樂更叫人歡喜的存在,他從混沌中醒了過來。


    「沒有了嗎?」


    季鬆臨立即回:「有!」


    徐塵嶼看了眼手錶:「還有四十分鍾。」


    季鬆臨玩命搜索著詞彙,想將腹中千萬個沉浮的句子連在一起,他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隻能一遍又一遍看著徐塵嶼,像是看一眼少一眼。


    「還有三十九分鍾。」徐塵嶼咬牙忍住了狠狠擁抱他的衝動。


    季鬆臨舔濕了嘴唇,愣愣的樣子有些呆傻:「噢,對了,我還幫你收拾了一件羽絨服,變天的時候可以穿。」


    哎,這個人吶....


    徐塵嶼摸了摸鼻尖,笑著說:「沒其他的?」


    季鬆臨沒答話。


    徐塵嶼指尖動了動,鬆開了一點季鬆臨的手:「沒有的話,那我過安檢了...」


    轉身的一剎那間,季鬆臨手臂往回一帶,將徐塵嶼拉近了點,他聞見了徐塵嶼特有的味道,也聽到了他的心跳,他俯下身去,在洶湧的心潮浮動間,他給了他一個非常清淺的擁抱,稍微大一點的力氣也沒用。


    「我的英雄,」季鬆臨湊去徐塵嶼耳旁,說出了心底的那句話:「我等你回來。」


    他們在一起的最後一夜,沒有抵死纏綿,離別的機場,沒有吻別,季鬆臨隻是輕輕抱了抱他,告訴他,我等你。


    廣播響起:「女士們,先生們,請乘坐ca937次航班的乘客,盡快到7號登機口登機。」


    把登機牌和身份證放進徐塵嶼掌心,季鬆臨往後退了兩步,沖他揮手:「去吧,注意安全。」


    徐塵嶼站著沒動,他攥皺了登機牌,抬眼溫柔地說:「你先走。」


    「為什麽?」


    徐塵嶼扯了扯嘴角,認真地說:「我捨不得你看著我走,所以,你先走。」


    「我也捨不得,不過,還是讓我看著你走吧,」季鬆臨沒出息地紅了眼眶,卻還是盛放了一個大大的笑容,朝他揮手。


    響亮的廣播再度播報:「請乘坐ca937次航班的乘客——徐塵嶼先生,請您盡快到7號登機口登機....」


    「趕緊去,不然趕不上航——」季鬆臨的話被一個側臉親吻打斷了,這是個非常短暫的親吻,嘴唇和臉頰幾乎是一觸即分,送進耳廓的話,他卻聽得清清楚楚:「等我回來!」


    徐塵嶼攥好身份證和登機牌,退後兩步,轉身跑進了人海。


    風聲縹緲間,望著他奔跑的背影,季鬆臨甚至情不自禁地追出一步,那一刻,周遭喧鬧的人群遠去,洪亮的廣播聲泯滅,他的世界裏,隻有那一點越跑越遠的清影。


    在即將過安檢門的瞬間,酸澀湧上眼眶,徐塵嶼吸了下鼻子,他停住腳步,轉過身,正了正衣領,遠遠眺望著季鬆臨,他背脊挺直,如一棵向陽的小白楊,徐塵嶼作了一個很標準的軍禮:「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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