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德說得義正詞嚴:“天下的道理中,孝字最大,大年三十的自然要陪著父母。”


    劉勉:“行德此話差矣,天地君親師,君字可是要排在第一位的。”


    周行德隻是不依,說:“我是個外臣,怎麽進得了禁中,被人發現可是要砍頭的,老劉你可別害我。”


    “此事你卻不用擔心。”劉勉笑道:“今上最喜歡西苑的風景,按說,大年三十的,他本應該在宮中接受皇族、大臣們朝賀的。可陛下說了,他今年龍體欠安,想要清淨,大年夜就住在瀛台,隨意地同幾個皇子皇孫聚聚,就不見外臣了。”


    “哪又怎麽樣?”周行德不解。


    劉勉:“西苑可不是禁中,還有,前陣子你不是帶著手下去修葺西苑嗎?反正那邊的活多著呢,等下我北衙給你出個關防,就說你年三十的還在西苑辦差不就結了。到時候,你留心一下,看能不能把那個玉浮屠給找出來。”


    “不幹不幹。”周行德隻是擺頭。


    劉勉氣得鼻子都歪了,低聲道:“行德,你我都是儲君最最親近之人,這種大事怎可推脫?”


    劉勉把太子都搬出來了,周行德也沒有法子,隻得悶悶地點了點頭。穿越到明朝的第一個春節居然要在西苑喝風,想起來就讓人心中不痛快。他也隻能在心裏勸解自己:這也是親眼看到明成祖的機會,再過一年,永樂皇帝就會去世,以後想看也看不著,這個機會錯過了也是可惜。


    周行德:“宮中內侍沒有一千也得八百,要想在裏麵找出玉浮屠來,無疑是大海撈針。此人如果品級高還好,如果是低級太監,我總不可能把他們都叫過來排隊辨認吧?還有,你隻給我一個晚上時間,如果那玉浮屠今天沒有去西苑,我不白跑一趟?”


    劉勉也覺得有些頭疼,歎息一聲:“此事甚為緊迫,你我都盡人事聽天命吧。”


    周行德心中突然一動,這事為什麽不問問馬雲呢。馬太監是司禮監掌印太監,直接管著所有太監的擋案,找他或許有門。他品級甚高,今天應該會去西苑。


    事情就這麽說定了,現在已是後世北京時間下午三點模樣,離西苑那邊開席還有好幾個小時。


    不一會兒,過戶的官吏就來到了賴書生的莊子裏,恩,不,現在應該是周行德的莊子了。


    這座莊子位於北京城郊區兩裏地,歸通州管。


    因為是大年三十,通州縣衙門的人早就放假了。


    劉勉這人倒是夠意思,早就派了兩個錦衣衛騎快馬去將負責過戶的小吏請了過來。


    那小吏吹了一路的冷風,一張臉已經看不到血色,大過年的又被如狼似虎的錦衣衛抓了,早嚇得一身癱軟。可人家的業務素質就是高,半起事來有條不紊,一一將所有契約登記造冊,改換名字。


    劉勉急著回北衙辦案,同周行德交代了兩句,又約好吃過晚飯就同他在自己家匯合去西苑,這才押著犯人匆匆去了。


    又將莊子裏的奴仆們的賣身契約收攏在手中,逐一甄別。


    這一甄別還真查出問題來了,賴書生這一百多畝地平日裏也需要不少人打理,偏偏這家夥又不肯雇傭佃戶,索性將十幾戶流民納進莊子裏替自己幹活。反正給兩頓飯吃,再給他們搭幾座棚戶,餓不死凍不死就行。


    這些人都是老實本分之人,平日間也沒少受賴書生的欺負,見莊子裏殺了這麽多人,又有官府在場,早嚇得癱軟在地不住磕頭。


    按理,這些流民都要一一抓捕下獄,然後充軍實邊的,前提條件是沒有主家接收。


    那小吏急著回家過年,哪耐煩押送流民回縣衙辦手續,再說了,官員治理地方要出政績,賦稅征收的多寡是個硬指標。人口越多,收的稅也越多。因此,遇到流民,地方官員大多就地安置,以人口來繁榮地方經濟。


    那小吏很自然地對周行德說:“周大人,你這莊子倒也不小,家丁佃戶一概也無,不如留下來使用。我剛才甄別過了,都是南方來的流民,身家倒也清白。”


    周行德聞言倒頗以為然,流民又不是邪教徒,隻要給他們飯吃,又有合法的戶口,就能盡收其心。


    城中六間店鋪倒好辦,隻要大門一鎖,又不會插了翅膀飛走。大不了過幾天把店鋪都租出去,老子拿租金當包租公好了。


    莊子這邊卻有些麻煩。


    這莊子裏以前的家丁可都是三陽的教徒,如今已被劉勉一網打盡。若不招些人手,這地方還真變成鬼屋了。老子前腳一走,後腳這裏麵的東西就要被人偷竊一空。


    再說了,我也不可能天天守在這裏,也許用不了幾天這裏就要被人拆成一片空地,千萬不要低估了勞動人民揀洋落的積極性。


    周行德:“隻是,這十幾戶人畢竟和妖人共處了這麽長時間,留到我身邊使喚,卻有些不妥……”他還是有些猶豫。


    還沒等他說完,那十幾戶流民同時跪在周行德麵前不住磕頭,直磕得滿頭是血,並大聲痛哭:“老爺,就留下我們吧。我等真的是良民啊,若不是家鄉遭了災,怎麽可能流落到這裏。那賴莊主可沒把我們當人看,張嘴就罵,抬手就打,我們已經有好幾個鄉親死在他手上。那賴莊主看管得也緊,直把我們當成囚犯一般。大老爺你帶並來捉了賴莊主,也算是為我等報仇,還請老爺你留下我們,我們不想去邊境啊!”


    一時間,哭聲大作。


    周行德心中不忍,這才點點頭:“好,都留下了。本大人平日裏也不常住在這裏,你們該種地的種地,把莊子給我看好了。”


    “謝謝大老爺收留!”流民們同時發出一聲歡呼。


    很快,那小吏就將流民們登記完畢,並將一大疊賣身契約交到周行德手裏,笑眯眯地問:“周大人,這莊子裏可還有十幾個婦人,你看看該怎麽處置?”


    “怎麽處置,自然是送回她們家裏去啊!”周行德有些不解。


    小吏笑了笑,心道,這個周大人真是不曉事,這遣返人口的事情不需要錢嗎,誰出啊?我家知縣大老爺可不會出錢,叫她們家人出錢。這些婦人都是被擄掠來的人口,名節已經壞掉了,隻怕她們家人也不肯接收。


    小吏裝糊塗,說:“要不這樣,大人你先問問她們的意思。”


    周行德隱約感覺到一絲不妙,點點頭:“好,先問問。”


    事情果然如那小吏所預想的那樣,那些婦人可說是來自五湖四海,最近的那個是薊縣人,最遠的老家在河南,若要盡數遣返,光路上的花消就是一筆不小的數字。這錢,他周大人可沒有義務掏腰包。


    若叫她們的家人帶錢過來領人吧,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這段日子的吃穿用度不也得他周行德負責?


    這個時候,周行德才想起方才劉勉為什麽這麽匆忙就走了,大概也是不想自找麻煩,索性將這事丟給了通州。可通州的這個小吏也不想接這個燙手的熱山芋,擊鼓傳花,便賴上了周行德。


    況且,那些婦人都是壞了身子的,也沒臉回家去。一個個站在周行德麵前啼哭不休,吵得人頭疼。


    周行德看了看那個小吏,滿眼都是期盼。可惜那小吏奸猾得緊,故意裝著看契約,死活也不肯抬起頭來。


    忍無可忍,周行德對那群女人喝道:“都別哭了,老實同你們說吧,本老爺就是管監獄的,女牢裏可不缺位置,惹惱了我,通通關進去。”


    話一說出口,周行德心中微微一動,這道是個法子。


    可惜,他立即打消了這個念頭。東城監獄進犯人有一套嚴格的手續,可不是想抓誰就抓誰。更何況自己馬上就要調離,這種自壞官聲的事情卻是做不得的。


    不過,那群女子算是被周行德給嚇住了,都蒼白著臉兒,再不說話。


    這個時候,突然間,最小那個十三歲的小丫頭猛地跪在周行德麵前,伸手抱住他的雙腿:“大老爺,我已經沒家了,就留我在你身邊做個小丫鬟吧。我給你做牛做馬,我給你斷茶送水……”


    “放開,本老爺要買丫鬟二兩銀子一個哪裏買不到?”周行德正要發怒,低頭一看,這小丫頭倒也長得不錯,鵝蛋臉,一雙眼珠子黑白分明,顯得很是機靈。


    有這個小丫頭片子起頭,其他女子也都跪在地上,不住哭喊述說著自己悲慘的身世。


    有的說自己家中已經沒有親人,有的說自己已經壞了身子,回家之後豈不給爹娘臉上摸黑,還不如死了幹淨;更有人要去撞牆,說周大老爺不收留自己就一頭撞,自己已經是殘花敗柳,平日間不知已經被白蓮教妖人糟蹋過多少次,平均下來,一天三五次也是有的,還不如死了幹淨……


    周行德抽了一口冷氣:一天被人上三五次,太牛了。


    忍不住有看了看這群可憐的女人一眼,實際上在,這些女人生得都還算不錯,否則也不會被賴書生看上。他心中大為意動:馬拉隔壁的,這不就是傳說中的大大的後宮嗎,如果收了這群女人,老子還不快活到爆。


    可轉念一想,這些女人可都是被人上過的,立即就倒了胃口。


    當然,同情還是非常同情的。


    周行德心想,既然她們已經回不去了,反正這莊子裏也缺人,幹脆留下來做丫鬟使用,平日間服侍爹娘和虞娘也不錯啊。這麽大莊子,人若少了,還真有些嚇人。


    想到這裏,周行德隻得歎息一聲,對眾女說:“罷了,你們都是可憐人,如果真想留下就留下吧,本老爺也不是個刻薄之人,隻要你們忠心侍奉主人,我也不會虧待你們。如果想回家,我出路費。”


    眾女都是一聲低低的歡呼,逐一上來給周行德見禮,算是正式做了周家的丫鬟。


    一共有十五個女人,其中有兩人因為離家近,願意回家。周行德二話不說,一人給了她們三錢銀子,讓她們自行離去。


    剩下十三個女人都在那小吏麵前排隊登記,簽賣身契約。


    那個十三歲的小丫頭倒也機靈,一直站在小吏麵前幫忙。


    周行德對這個小丫頭片子很是滿意,忍不住問:“你叫什麽名字?”


    “回大老爺的話,我姓安,名樂。既然做了老爺的丫鬟,還請老爺賜名。”小丫鬟眼珠子滴溜溜轉動,有心討好未來的主人。


    周行德摸了摸下巴:“恩,名字不錯,不過既然你做了我們周家的丫鬟,娘家的名字自然不能用了。不過,你的名字用慣了,若大改,怕有些不方便。這樣,在你名字之間加一個字進去,就叫安爾樂吧。”


    說到這裏,周行德忍不住哈哈大笑:“安爾樂,給你貼心的嗬護。安爾樂的保護,體貼又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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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著話,周行德不住地用手拍著桌子。


    安小丫頭倒也乖覺,忙拜下去:“謝老爺賜名。”


    “哈哈,哈哈,你還當真了,開玩笑的,你還用原來的名字吧。”周行德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這個時候,該辦的手續總算辦完,那個小吏急著回家吃年夜飯,就站起身來:“周大人,事情已經妥當,卑職這就告辭了。”


    “勞煩,勞煩。”周行德忙送將那小吏送出去去,又將一疊寶鈔塞進他的手裏。


    那小吏卻不接,笑笑:“周大人,這錢真不能收,若你有心,就將你這莊子的夏秋兩稅和莊子裏的家人們的勞役稅給補了吧,如此也算是幫了我們縣尊一個忙。還有,你莊子裏有三條耕牛,也得交稅。對了,莊子裏雖然沒有水碾房,可卻有兩台石磨,就折合成一個磨房的賦稅吧。”


    “啊!”周行德瞠目結舌,差點高聲呐喊:大明帝國萬稅!


    好不容易從江十六和玉浮那裏得了一百兩銀子的好處,轉眼就有一半落到了通州縣府的手裏,周行德氣得心中滴血。


    可一想到自己現在也是個坐擁一座大莊子,六間店鋪的小土豪,心中卻又高興起來。


    十幾家佃戶和十三個女人也都搬進了莊子裏,這裏總算有些人氣,像是個住人的地方了。


    送走了通州小吏,看看天色已經不早,周行德想了想,突然問安樂那小丫頭:“對了,那啥,你被白蓮教的人壞了身子沒有?”


    安樂一張小臉立即漲得通紅,良久才小聲道:“回老爺的話,沒有。”


    “靠,賴書生什麽品味,真真讓人理解不能!”周行德憤怒地一拍桌子:“如此小瘰鬁居然不……有眼無珠,有眼無珠!”(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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