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一行三個人離開了帳篷,莊不遠忍不住歎了口氣。


    在州內,隨著社會的發展,真正的貧困已經是極少數,甚至已經被大眾遺忘,但在流放紀元,這種混亂之地,窮困、掙紮、痛苦,與生俱來,揮之不去。


    為了幾塊方糖而去冒生命危險,這在莊不遠之前的觀念中,簡直無法想象。


    但即便是老轟隆,都覺得這種事再正常不過。


    “如果你隨時可能餓死,你的命也就隻值一頓飯錢而已,一塊方糖能換一天的口糧呢,省著吃能活兩天,他賺了三塊多呢,值了。”


    莊不遠這才知道,原來生命是可以這樣算的。


    原來流放紀元的人,最遠的目光,隻能看到下一頓能不能吃飽,明天會不會餓死。


    後天?未來?


    太奢侈,何必想那麽多。


    在莊不遠的幻想裏,流放紀元的人,都是駕駛著機械巨犬、帆船、馬車,各種各樣的交通工具,在流放紀元裏遊蕩、探險,生活有苦有樂,有發現的喜悅,也有未知的恐懼,就像玄幻小說中寫的那樣。


    但事實上,流放紀元中,各種交通工具比地球上可要稀有太多了,像老轟隆這種能駕駛著機械巨犬穿越宇宙的人,在地球上,大概就是能夠開著超跑招搖過市的土豪了。


    流放紀元裏絕大部分的人都身無長物、衣不蔽體,在荒棄破碎的廢墟中、碎片上掙紮求存,或者戴著鐐銬蜷縮在戰爭巨犬的雜物間,趴伏在船隻底層高度不足一米的夾層裏。


    這種認識,對莊不遠的思想衝擊很大,流放紀元就像是一個壓扁了的地球,抽去了複雜多維的身份、地位、財富、權力、影響力等虛妄的東西,而變成了扁平到一目了然的層級結構。


    簡單到殘酷。


    或許,這才是世界的真相,而我們生活在一個虛妄的夢裏。


    莊不遠把玩著一顆方糖,聽著老轟隆叮叮當當敲打的錘音,陷入了沉思。


    就在此時,莊不遠聽到門外傳來了幾聲凶惡的怒吼。


    “就是這裏,這裏賣那種神奇的小方塊!”


    “喂,你是不是剛從裏麵出來!”


    “把那種小方塊拿出來!”


    “還敢抵抗,你想吃刀子嗎?”


    在這個大嗓門的怒吼之後,是弱不可聞的低聲哀求聲。


    “交出來,別髒了老子的刀!”


    莊不遠皺眉,掀開帳篷的門簾,走出帳篷之外,就看到四個遊蕩者圍住了三個農人,一臉凶神惡煞。


    莊不遠見到的遊蕩者,也有很多了。


    遊蕩者們大多會在麵部或者身上顯眼的位置,刺上大麵積猙獰的紋身,在流放紀元,紋身可以說是遊蕩者的標誌。


    即便是麵上沒有紋身,身上覆蓋著盔甲,遊蕩者們麵相上也完全不同,總有一種揮之不去的凶戾和猙獰,隻憑感覺,莊不遠就能分辨出來。


    都說墮落龍人兩麵三刀,唯利是圖,他們是天性如此。


    莊園裏為墮落龍人坐了dna測序,發現他們有幾個關鍵基因產生了變異,或許那就是墮落龍人的自私和六臂龍人的堅韌、忠誠之間的差距。


    不過墮落龍人依然保留了自己“服從強權”的部分特性,所以他們可以構成複雜的“黑三角盜團”,擁有複雜的體係和層級結構、指揮係統。


    也能夠為莊不遠收服,為莊不遠所用。


    但遊蕩者們,不論是本來應該睿智縝密的那遜利亞人,還是熱情奔放的執燈人,又或者真摯誠懇的三瞳人,天真爛漫的絨人,都展現出一種如出一轍的凶殘、自私、好戰。


    或許,在莊園主和工業黨的戰爭之後不知道多少年,這些遊蕩者們在惡劣、複雜的環境裏,已經進化成了新的種族,或者說新的亞種,正如墮落龍人之於六臂龍人。


    老轟隆在莊園裏講過一個笑話。


    “我告訴你,我有一次遇到了三撥遊蕩者來打劫我。”


    老轟隆話聲未落,大家就都哄堂大笑。


    隻有莊不遠一臉懵逼。


    然後老轟隆又問莊不遠:“遇到幾撥遊蕩者最可怕?”


    莊不遠更懵逼了。


    “這都不知道,一撥啊!”仆從們鄙視莊不遠。


    這都不知道,還當什麽莊主?


    遊蕩者天生無法維持大規模的團體,一個團體最多不超過十個人,而且毫無集體榮譽感或者歸屬感,更沒有身份認同感。如果遇到兩撥遊蕩者,他們自己說不定會先打起來。


    如果遇到三撥呢?


    你完全可以等他們打完了,反搶一波。


    簡直是雙擊666。


    難怪莊園的仆從們笑得那麽浪,這種好事一輩子也遇不到一次,簡直是越級打怪爆裝備撿人頭的感覺。


    用dnd的分類法來說,遊蕩者們大概屬於混亂陣營,三城十鎮體係,屬於秩序陣營。


    而此時,帳篷外的這四名遊蕩者,顯然屬於一個小團體。


    他們身上覆蓋著厚厚的刺青,其中一人,手持一把短刀,指著農人。


    另外一名遊蕩者,一隻腳踩在農人首領的臉上,正從他懷裏拽出來一個小布包。


    “各位大人,求求你們給我們留下一塊吧,我家裏還有孩子,已經快餓死了……”


    “滾吧你!給我撒手!”遊蕩者猛然一拽,雪白的方糖灑落一地。


    看到方糖散落地麵,幾個農人慌忙去揀。


    而遊蕩者們,也像是見到金子一般衝了上去,其中一個人,一把抓住一顆,不顧上麵沾上的泥土和草屑,直接塞進了嘴裏。


    然後他又伸手向另外一塊方糖,看到一名農人伸手抓住了那方糖,他手中的刀直接剁了出去。


    “噗嗤”一聲,鮮血四濺,農人捂著幾乎斷掉的手腕慘叫一聲,鮮血把方糖都染紅了。


    這遊蕩者卻是不管不顧,直接抓起了染血的方糖,塞進了嘴裏。


    他直起身,看看手中的刀,再看看幾個農人,頓時惡向膽邊生,一邊吸溜著口水,一邊揮刀向幾名農人砍去:“媽的,你把老子的刀弄髒了!老子砍了你!”


    “住手!”莊不遠大喝一聲,跳了出來。


    搶幾塊方糖也就罷了,為了幾塊方糖還要殺人?


    “你們簡直是把土匪的臉都丟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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