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眼珠是很淺的顏色,南星的視力很好,所以即便老人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卻仍舊被南星捕捉到了老人虹膜的微小變化——瞳孔擴大,這是見到令自己喜悅的事物時的人體反應,這和心跳一樣,是沒有辦法偽裝的。


    “你,跟我進來。”老人將肩膀上的雪粒子抖落,說了這麽一句,便自己先進了裏屋。


    老人的聲音依舊冰冷,這與南星剛才觀察到的麵部微表情相悖。


    南星放下沒吃完的早餐,帶著疑惑進了裏屋。


    剛跨進去,就被人往裏一拉,緊接著身後的門便關了起來。


    老人一邊拉著南星往屋內烤火的爐邊帶,一邊問:“孩子,怎麽是你?”


    南星一臉懵逼看著老人。


    怎麽這裏是個人好像都認識她?


    “十年前你救了梅朵,出現在我家,我就知道你不是尋常人家的孩子。隻是沒想到,你就是張南星。”老人拉著南星在爐子邊坐下,說話聲音完全沒有了剛才在外間時候的雷厲風行,而是一個老者對晚輩的柔和。


    十年前?


    那麽早就認識了嗎?那麽她是否知道自己過去的事情?


    “張家已經很久不需要我親自來打理檔案館了,這次把我叫回來的原因,主要是來監視你。畢竟,你有上次從董秋眼皮底下逃走的前科,他們擔心也是正常的。”老人一邊烤火一邊向南星解釋。


    “您是…墨脫檔案館的負責人?”南星消化著老人話裏的信息。


    “對,我是墨脫檔案館負責人張瑞雪。”老人說著頓了一秒,“南星,他們告訴了我你的情況。你不用過於擔心,失魂症造成的失憶,在適當的刺激下是可以很快就回想起來的。”


    南星聞言看著張瑞雪,眼睛亮了亮。


    “再過半個月,新選出的起靈人將來墨脫進行繼任儀式。” 張瑞雪說著,意味深長地看了南星一眼,“他們想讓你來承擔與起靈人的墨脫檔案館交接工作。”


    “據我所知,檔案館的交接儀式隻有負責人可以參與的。”南星驚訝道。


    “這可能才是他們把繼任儀式選在這裏的真正原因。” 張瑞雪說道,“他們想讓你們相見。”


    南星幾乎是下意識地想到了自己醒過來後穿著的那件男士長袍,心髒猛然一跳。


    “我和他…以前認識嗎?”


    “據我所知,你們曾在張家本家被同一個人收養。張家應該是想從你的記憶裏,獲取什麽重要的信息,所以用這種方式來刺激你回想起來。一切,隻有到了那一天才能揭曉了。” 張瑞雪已經暖和過來,搓了搓手,起身開了房門,“跟我來,我先教你整個檔案館的交接流程。”


    南星點了點頭,也起身出去。


    --


    半個月後,一切準備妥當。


    南星緊裹藏袍,站在峭壁邊緣,呼嘯的冷風夾著雪花如同鞭子一般打在她的身上臉上,掀起厚重藏袍的衣角。


    雖然已經入春,墨脫的傍晚依舊很冷。


    加上空氣稀薄,就更加令人感覺呼吸困難。


    厚厚的冰雪覆蓋在連綿的山脈上,一望無際。


    遠遠地,她看到一行人正沿著木梯往這邊蜿蜒前進。


    是時候了,她也該做準備。


    她轉身,踩在厚重的雪地上,回到後山那棟幾乎與風雪融為一體的建築。


    簡單梳洗後,南星便同張瑞雪一起來到交接儀式舉行的那個房間,靜靜地坐在地板上,闔目等待。


    等了片刻後,門打開了。


    南星睜眼,看向門口,從漫天風雪中走進來一個約摸十幾歲的少年。


    這便是新選出的起靈人,那個和她從小一起長大的男孩。


    他穿著青布長袍,樣式竟和她半個月前醒過來時穿的一樣。


    少年進來後便闔上門,將呼嘯的風雪隔絕在外。


    轉過身再抬眼時,與南星的視線隔空撞在一起,微微一愣。


    南星有一些意外,她以為他會有更加激烈的表情,比如說,發著抖對她說“你、你居然還活著”之類的。


    可人家隻是賞了她一眼之後,便徑直走到了張瑞雪麵前坐下來,沒有再看她。


    這真的是見到青梅竹馬應該有的反應嗎?


    還是說,其實失憶的不隻她一個?


    “檔案館的資料,由南星跟你進行交接,”張瑞雪淡定地點起麵前的油燈,“等你們交接好後,我再回來完成最後一個環節。”


    張瑞雪說完便攏上藏袍的袖子,開門走了出去。


    屋內兩人無言對著坐了片刻。


    南星覺得有點尷尬,於是拿起桌上的油燈,打開了通往檔案館的暗道,回頭示意張起靈一起。


    兩人沿著暗道的樓梯一級一級往下走,樓梯兩旁的燈火一盞接一盞地亮起來,照出整個檔案館的麵貌。


    “南星。”張起靈在身後輕輕喚了她一聲。


    他的聲音很低,完全沒有同齡人說話時的稚氣。


    南星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一路沉默,說的第一句話,居然是她的名字。


    “嗯?”南星停下來,回頭去看他。


    兩人之間隔著兩級台階,一高一低對視,張起靈身後那一排亮起的油燈,在他周身暈出一層暖金色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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