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學院的某處角落裏——


    奧菲莉娜結束吟唱,火元素精靈在她的指令下在花叢中聚集燃燒。明亮的火光將昏暗的房間照亮,顯示出橫七豎八躺倒在室內的屍體。


    有學生,也有老師。緊閉的房門沒能攔住玫瑰的香氣,就在這一間陰暗的室內,他們迎來了生命的終結。


    奧菲莉娜嘆了口氣,轉身離開。


    這一間也沒有。


    距離第一個魔化人類出現已經過去五天了,凱瑟·亞斯林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他到底去哪兒了?


    女孩兒的心緒如同一團亂麻。她不知道、也想不通,事情到底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疼愛奧菲莉娜的奧克德明明在向好的方向發展,又為什麽會突然搖身一變,成了毀滅世界的元兇?


    她本來還蒙在鼓裏,直到學院徹底淪陷,剩下的神誌清醒的法師們也死的死、逃的逃。而在那離去的人流之中,奧菲莉娜看見一個熟悉的、逆行的身影。


    正是她的哥哥,奧克德·巴赫。


    不解的奧菲莉娜原想上前,提醒哥哥一起和她盡快離開。卻忽然瞥見少年手中,那一朵開得尤其艷麗的玫瑰。


    女孩止住腳步,疑心突起。尋了處隱蔽的樹叢藏好,她開始暗中觀察奧克德的舉動。


    與行色匆匆的旁人不同,掛在奧克德臉上的,是一如既往的從容表情。他撥開人流,向前走著,手中的玫瑰花瓣一路落下。就在最後一片花瓣也從花托上掉落下來的瞬間,離去的人群倏然靜止。


    花瓣,無數的玫瑰花瓣從地麵上漂浮起來。赤紅的、如同流動的鮮血,將天幕也染成令人不安的紅色。


    在那刺目的紅色之下,靜止的人類開始異變。皮膚被膨脹的血肉撐開,變形的軀體將四肢都擠到角落。就像第一個出現在學院內的魔物,這一切的答案也呼之欲出——


    這些無法殺死的怪物,竟是出自奧克德之手!


    為什麽?他明明應該沒有理由……


    奧菲莉娜呆在原地,遲遲未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以至於當奧克德將目光投向她所在的方向之時,她忘記了躲閃。


    兩雙翠綠的眼睛就這樣,隔著遙遠的距離,對上了視線。


    奧菲莉娜瞪大了眼睛,再想躲避卻錯過了時機。驚慌之中,隻看見少年的唇瓣張合,遠遠地吐出三個字——


    「冒、牌、貨」


    明明是很遠的,明明是她應該聽不到的。


    帶著沉重恨意的聲音,將那三個字無限放大,穿透耳膜一路向下,狠狠地砸在了奧菲莉娜的心髒上。


    她應該對這個便宜哥哥沒有多少感情的。


    但、不知道是不是出於奧菲莉娜本體的影響,她居然感到一股難以形容的心痛。像被一隻手用力地揪住了心髒,疼痛與酸澀一同反上來,變成溫熱的眼淚,順著臉頰的輪廓流淌下來。


    彼端的奧克德很快將視線收了回去。是再多給她一點眼神都會覺得噁心的程度,少年皺起眉頭,一揮手。身後那些由人類轉化而成的怪物便不約而同地蠕動著,向四處分散開來。


    情況嚴峻,已經容不得她再愣神。奧菲莉娜咬著嘴唇,從疼痛中找回了些清醒的神誌。女孩兒站起身來,踉蹌著奔逃向遠方。


    而在奧菲莉娜離開之後,奧克德狀似無意地又掃過那一個黑暗的角落。直到確認那裏已經空無一人,少年的眉頭才稍稍舒展開來。


    玫瑰花瓣輕飄飄地落在地上。宛如一滴兩滴洇開的紅墨,將殘酷的繪卷在大地上鋪開。


    奧克德在沉默中踩過花瓣,向著與奧菲莉娜相反的方向離開。


    他其實沒有什麽可說的故事。


    出生於貴族世家、自幼天賦過人,在家庭環境的薰陶之下變得野心勃勃的少年,曾經擁有著成為帝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存在的願望。


    而他也確實做到了。


    在奧克德的記憶裏,兒女麵前不苟言笑的巴赫公爵,隻有在聽到他出色的成績之後才會露出些許滿意的笑容。他曾經認為,那就是父親對他的愛。直到新世界開啟,重生的奧克德陰差陽錯地回憶起了曾經的一切……


    少年方知,這個世界的一切,不過是個騙局。


    他會成為攝政王,可代價是妹妹的生命。在巴赫家族與皇家的博弈之中,毫無心機的奧菲莉娜被作為籌碼,送到了皇太子的身邊。皇太子妃,聽起來是不錯的待遇,但那不過是個噱頭——因為,在他所有輪迴的記憶裏,成為未來皇太子妃的奧菲莉娜,沒有一次,活著度過她的十九歲生日。


    在他不存有記憶的輪迴之中,奧克德認為奧菲莉娜是阻攔他向上前進的累贅。他一直都認為,奧菲莉娜的死亡隻是她作繭自縛,可,在記憶復甦之後,被遺忘的線索重新組合,少年發現了一個可悲的事實。


    他和奧菲莉娜,都不過是父親的棋子罷了。


    攝政王的生父,帝國的大公。哪有比這更加光榮的美譽?對於權利和名譽,年邁的巴赫公爵自知應徐徐圖之。


    數次觸犯他底線的公爵夫人,悄無聲息地殺了便是;皇帝若覺得不公,那就把自己的女兒也送過去,正好以命換命。奧菲莉娜嬌縱任性,皇族不可能真的給她成為皇太子妃的機會。這樣的女兒留在身邊也是隱患,倒不如主動示弱,讓帝王放鬆警惕。


    多周到的算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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