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所共情到的東西,基本上都是被害人死前的恐懼或者憤怒等等的情緒,偶爾會識別到兇手的仇恨或者亢奮之類的東西。


    然而,這些居然能如此清楚地“看見”兇手的犯案過程,敏銳地洞察兇手的心理狀態。這種感同身受的地步,已經遠遠超過了旁觀者的界限。


    這種水`乳交`融般的混淆,仿佛她就是兇手的眼睛,在那個淒冷的雨夜裏目睹了被害人死亡,鮮血淋漓的一幕。


    而兇手同時攻占了她的大腦,藉助她的視角,來欣賞自己創造出來的藝術品,並將這種奪去生命的醉人饜足感同她分享。


    黑與白,善與惡,在這個時間點奇詭地交纏在一起,仿佛一對心心相印的雙生子。


    這個念頭一出,刁書真生生打了個寒噤。她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肘,背脊上躥上了一陣透徹骨髓的涼意。


    不寒而慄。


    她搖了搖頭,將這個古怪的念頭拋之腦後。無奈,越是想擺脫,這個念頭就越像是跗骨之蛆似的,揮之不去。


    是剛剛共情所留下來的後遺症,她的耳邊傳來了一陣一陣細細的峰鳴之聲。


    她不予理會,穿上鞋套,掀開警戒線走了進去。


    大家各有各的忙碌,陶燃錦在指揮現場的勘探,拍照保留證據;宋玉誠檢驗過屍表之後,做好記錄之後將屍體裝袋,運回解剖室進行進一步的解剖。有人在核查死者的身份,確認屍體的來源。有人以官方的說辭去打發聞訊而來的媒體。


    盡管現場血腥可怖,但是大家專業冷靜、一絲不苟的態度,將這裏麵恐怖的意味沖淡了許多。


    刁書真進到了書房,她四處看看,將這裏麵的陳設一分不落地記在心裏。她踩在房屋中間的地板磚上,覺得腳步聲略微沉悶,明顯不同於其他的地磚。


    難道下麵還有個地下室?


    這念頭一起,她耳邊隱隱聽到了一聲低泣之聲。


    小陳進來喊她,她搖了搖頭,指了指地板下麵,一臉驚詫:“下麵,好像有人在哭。”


    寒意從小陳的腳底板上躥起來。他竭力將心裏的恐懼壓下去,啞著嗓子道:“這裏已經是一樓了啊。”


    “下麵是空的,可能有個地下室!”刁書真急了,“救人要緊!”


    可他們環顧四周,這裏就是一間普普通通的書房,一張書桌,前麵放著一張軟凳子,牆壁的一角是個框架結構的書櫃。並沒有看見通往地下室的入口。


    “要不直接把地板砸了。”小陳是個急性子。


    刁書真擺了擺手,走在書桌前坐了下來。她盯著書桌的一角隱隱出神,在邊緣處摸到了一個略微凸起的按鈕。


    她按下去,書櫃自動滑開,下麵露出一口水井大小幽黑的通道。


    刁書真來不及高興,急急地奔了下去。


    誰會想到,這棟富麗堂皇的別墅,地底下居然暗藏了個地下室。


    刁書真小心翼翼地走了下去,手中的手電筒攥在手心裏,微微漏出一點兒光線。


    哪怕是這麽幽暗的燈光,也驚擾到了地下室裏那個囚徒。


    或許是恐懼生人的腳步聲,她抬手擋在自己的眼睛前,像是隻折斷了赤翼的鳥雀,縮在角落裏瑟瑟發抖。


    借著那一瞬間的光亮,刁書真看清楚了那是個年輕漂亮的女人,身上不著`寸`縷。皮膚是久不見陽光的病態白色,杏眼失去了神采,像是蒙塵的玻璃珠子,盛滿了恐懼和陰翳。


    她是江南女子溫婉多情的長相,卻因為長時間的囚禁,像是一株沒了根的花,透著一股衰敗萎靡的氣象,隨時要凋零一般。


    她個子不高,手腕和腳腕纖細,就越發顯得她手腕腳腕上的鐵鏈殘酷無情,在她細嫩的肌膚上落下了長久不退的淤青。


    至於身體其他部位的傷痕,刁書真不忍去想,究竟是多殘忍荒`淫的行為,才會落下這些密集如雨的痕跡。


    刁書真扶著牆退後幾步,熄滅了手中的光亮,低聲囑咐跟過來不明就裏的小陳:“你先出去。”


    小陳小聲反駁道:“不行,留你一個人有危險怎麽辦?”


    “你去叫陶隊或者宋法醫來。”刁書真難得的堅持。


    小陳的腳步聲走遠,在一片黑暗之中,她隻聽得到對方細弱的呼吸聲,像是風中明滅的燭火似的,隨時都有可能傾覆。


    她在黑暗中耐心地站了好一會兒,終於聽到一個鶯啼般婉轉的聲音,期期艾艾道:“你們是來救我出去的嗎?”


    “是的,我是警察。”刁書真喉頭有些賭,憤怒逼得她雙目赤紅,她攥緊了拳頭,額頭上青筋暴露。


    她卻隱忍下自己的情緒,不忍自己的火灼般的呼吸灼化了那霜雪般的囚徒。


    她溫言相勸。


    “他怎麽樣了?”那女人抽噎著問。


    刁書真沉默了片刻,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才合適。


    她不知道在漫長的囚禁之中,女人對犯罪者是一種什麽樣的感情。是單純的恨之入骨,還是在日復一日的洗腦與調`教之中,像傾慕神靈一般愛慕著犯罪者?


    她隻得含糊道:“你放心,你現在安全了。”


    “太好了。”女人歪倒在牆壁上,支撐她身體的氣力耗盡,她像是沒了支架的風箏,徹底地栽倒下去。


    刁書真一瘸一拐地走過去,用顫抖的手去探她的鼻息的時候,聽見她做夢似的呢喃道:“他真的死了……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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