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修年又看了眼時間,八點半。


    他起身,理了理衣服,低頭最後看一眼白芷。


    或者,是看一眼白芷這張跟舒絨極其相似的臉。


    「再見了,白芷。」


    他說。


    隨後推開門出去。


    風雪一瞬間猛烈地鑽進來,白芷偏了偏頭,再睜開眼,房門已經關上。


    蠟燭被吹滅了,木屋陷入一片黑暗。


    似乎有很輕的腳步聲響起,還有裴光在問:「還不到九點,不等了嗎先生?」


    裴修年的聲音漸漸遠了:「不了,他會準時到。」


    周遭恢復一片寂靜,隻剩下風雪吹刮著,從窗戶縫隙裏鑽進來,發出呼呼的聲響。


    應該害怕的,白芷想。


    但她卻顧不上害怕,隻剩下擔心。


    傅玄西,會找到她嗎?


    -


    另一邊,傅玄西和鄭星野已經找了三個半小時。


    還剩下最後半個小時,傅玄西的心揪了起來。


    他的手機這一路為了找白芷的身影開了手電筒,到這會兒已經快沒電了。


    事先並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情況,甚至是穿著皮鞋進的山,大衣也早被風雪濕透,鞋裏進了濕氣,又重又潮又冷。


    山林間濕氣重,一點月亮的清輝也不見,風聲呼嘯著,叫人感覺害怕。


    傅玄西關了手機電筒,摸著黑一點點往上找。


    下了雪,一路都有些濕滑,他換了好幾根樹枝當拐杖撐著往上爬。


    因為不是常有人走的路,所以荊棘密布,還有腐朽的落葉,鬆散的,時常踩空。


    傅玄西用自己極強的意誌力保持冷靜,一點一點回想自己十八歲那年去參加的絕地求生活動。


    要努力在黑暗中辨別方向,要小心別踩到可能會出現的陷進,要小心避免頭上樹枝落下的任何危險物體。


    要怎麽樣才能夠盡快地、安全地前進。


    今天一天都沒吃飯,胃裏空空,冒著風雪登山,體力消耗極大。


    好像,又開始胃疼了。


    傅玄西閉眼,深吸一口氣,盡力去忽略所有會幹擾他的感覺。


    包括,那難以忽略的痛覺。


    他用凍僵的手指去攀著樹幹,以此作為支撐點來減少體力的消耗,再用手裏的木棍去撐在地上探虛實。


    不太清楚具體時間的流逝,隻知道,似乎應該不多了。


    在這個時候,他特別希望裴修年做個好人。


    他這一輩子,沒有太多事情是需要自己去寄託希望的,基本上都是唾手可得。


    隻要多看一眼,再珍貴的東西都有人眼巴巴地送到跟前。


    即便是他艱難的二十歲,他也是靠實力撐著,從不做那些很虛的幻想。


    不會去想,我希望怎麽怎麽樣,我想要怎麽怎麽樣。


    就連白芷當初提分手,他也沒有希望過她會回頭,隻覺得,她開心就行了。


    但是這一刻,在他被風霜侵襲,體力不支,意識也快要不太清醒的時候。


    他希望裴修年能夠做個好人,放他家姑娘一馬。


    別碰她,別傷害她。


    隻要一想到,裴修年有可能會因為愛而不得瘋魔,把白芷當成舒絨的替身去對待,他就完全沒辦法再繼續保持鎮定。


    -


    鄭星野狀況比傅玄西好一點。


    上山前,傅玄西把唯一的手電筒給了他,讓他一路雖然艱難,卻不黑暗。


    電筒光可以照很遠,他一路掃過去,一覽無遺,少走很多路。


    體力和意誌力都還尚可,手機電也還很充足。


    他停下,靠著樹歇了會兒。


    媽的,沒想到裴修年那麽變態。


    鄭星野在心裏暗罵了幾聲,喘了喘氣,又繼續往上找。


    他很清楚,自己來這一趟,不全是為了兄弟情義。


    為了什麽,他不敢細想,也不能深思。


    年初從南城回去後,他時常做夢。


    有時夢裏是盛雨,有時夢裏是白芷,有時他們兩個都站在一起。


    但是她們兩個都不愛他。


    她們留給他的永遠都隻有背影和側臉,她們滿心滿眼都是他的好兄弟。


    有時她們也在夢裏問:「鄭星野,你支持我們誰和他在一起?」


    他隻想罵人。


    老子誰也不想支持,滾吧。


    但還是要笑著說:「怎麽我很差勁?喜歡我不行嗎?」


    開玩笑的語氣,生怕誰當真了不跟他玩。


    有時候想想,他也覺得自己挺渣的。


    明明誰也不愛他,他卻能同時在夢裏夢到兩個人。


    所以,很長一段時間,他都不太清楚,自己到底還喜歡誰。


    盛雨嗎?


    不像是,否則又怎麽會對白芷難忘。


    白芷嗎?


    也不是,他總是透過她去想另一個人。


    但不得不承認的是,在聽見白芷被裴修年弄走藏起來的時候,他內心瞬間冒出來的驚慌和怒氣。


    鄭星野一路胡思亂想著,率先爬到了半山上,看見了那座小木屋。


    好像冥冥中,有一種直覺。


    白芷應該就在那裏。


    他往前跑了兩步,忽地又停了下來。


    那時風雪未停,簌簌撲落他滿臉渾身,模糊他視線。


    他低頭看了眼時間,晚上八點五十六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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