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不為天下惜,不足見確爾不拔之堅貞。


    生死嚼然斯何人,懷寧仲甫陳先生。


    先生之學關世運,先生之誌濟群生;


    斯世斯民方如夢,先生肆意其孤行。


    孤行長往何所圖,口可杜,身可誅,窮堅誌壯終不渝。[101]


    陳銘樞將軍可能感念陳獨秀在獄中還支持他的福建事變壯舉,也寫了副與陳鍾凡類似激情的輓聯:


    言皆斷製,行絕詭隨,橫覽九洲,公真健者!


    謗積丘山,誌吞江海,下開百劫,世負斯人!


    陳銘樞請在書法上有很高造詣的佛學大師歐陽竟無書寫此聯,在葬儀上被稱為「雙美雙絕」。


    與陳獨秀終身為友的同鄉高語罕,在陳逝世前一年,就看出「老仲(即陳獨秀——引者)之病甚險」,並在致汪孟鄒的信中,預寫輓聯曰:


    桐棺雖蓋,論定尚須十世後;


    彗星既隕,再生已是卅年遲。


    (彗星雲雲,紓傅斯年昔年論彼語)[102]


    但高的說法,還是激進了。


    當時胡適在美國當大使,沒有也不可能聽到陳晚年的「民主見解」,所以,陳獨秀去世時,思想上是極其孤立的。甚至在抗戰勝利後的1947年6月,他的三兒子陳鬆年遵其遺囑,將其棺木遷回家鄉安慶時,有人得知故舊和文化界「並無發動往接意思」,十分感慨:「世界仿佛早已忘記了這個人」,陳獨秀「江津寂寞,安慶亦寂寞」。[103]


    這不奇怪,因為,思想家必須擁有超越那個時代芸芸眾生的觀察與思考。所以,他肯定是「寂寞」的。但是,他最終又是不寂寞的,他的思想必然為廣大民眾所接受,並發揚光大。


    筆者相信,隨著歷史的發展,陳獨秀這顆明珠,必將發出更加光輝的異彩!


    總之,陳獨秀有「終身反對派」的一麵,反對清王朝,反對北洋軍閥,反對國民黨政權,反對史達林,反對第三國際,反對服從史達林第三國際的中共,最終反對列寧—托洛茨基主義的無產階級專政;但同時他也有一生追求不渝的信念:從憂國憂民到救國救民,高舉「科學」與「民主」兩麵大旗。而且,他是從提高國民性(即人權自覺)和國家決策科學化這兩個根本問題上來救國救民的。


    因此,綜觀陳獨秀的一生,如果不抱黨派偏見,也「不以成敗論英雄」,應該承認,陳獨秀是中國近代史上最偉大的愛國者、偉大的革命家與改革家、偉大的民主主義者、偉大的啟蒙思想家。


    自然,陳獨秀的主要革命生涯是在20世紀前40年,必然也刻上這個時代的烙印。這個時代也是民主主義式微的時代,同時也是「革命萬能論」盛行一時,改良主義被邊緣化的時代。因此,陳獨秀在兩個主要時期——共產黨和托派時期,雖然與極左派進行了不屈不撓的鬥爭,但他自己卻一直在「左」傾圈子中打轉,從失敗走向失敗,最後才在民主主義的覺悟中,騰飛而起。


    2003年11月3日 於北京農光裏起草


    2007年7月21日 於北京秀園初稿


    2008年10月 於北京國美第一城修改稿


    2009年7月10日 於北京匯成家園定稿


    2011年4月16日 於許昌東方米蘭小區修訂


    2011年9月4日 最後修改定稿


    2011年11月 於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社出版繁體字版


    * * *


    [1] 《陳獨秀致陳鍾凡的信》,轉引自陳鍾凡《陳仲甫先生印象記》,手稿。


    [2] 《托洛茨基致中國同誌的信》,第74頁。


    [3] 《陳獨秀致賀鬆生的信》,1938年2月11日、7月8日,中央檔案館藏。


    [4] 王凡西:《雙山回憶錄》(增訂本),第281頁。


    [5] 《陳獨秀致陳鬆年的信》,1938年6月14日,及陳鬆年的說明,未刊稿,中央檔案館藏。


    [6] 《周欽嶽談陳獨秀》,周祖羲1982年12月訪問並整理,未刊稿。


    [7] 《陳獨秀致賀鬆生的信》,1938年7月8日,未刊,中央檔案館藏。


    [8] 《陳獨秀致陳鬆年的信》,1938年8月9日,未刊,中央檔案館藏。


    [9] 淮南病叟(高語罕):《陳獨秀入川後》,南京《新民報》(晚刊)1947年8月3日。


    [10] 《陳獨秀致陳鬆年的信》,1938年8月9日,未刊,中央檔案館藏。


    [11] 《陳獨秀致楊鵬升的信》,1939年5月5日,未刊,中央檔案館藏,本書中所有陳致楊的信,出處同,不一一注釋。


    [12] 重慶《中央日報》1940年3月24日。


    [13] 王森然:《近代二十家評傳》,第244頁。


    [14] 程演生:《仲甫家世及其他》,手稿。


    [15] 轉引自王凡西《雙山回憶錄》(增訂本),第316頁。


    [16] 轉引自葛康素(葛康俞之弟)《談陳仲甫先生書法》,唐寶林主編《陳獨秀研究動態》第7期,1996,第9頁。


    [17] 《依韻和尹默兄》之最後四句,轉引自臺靜農《酒旗風暖少年狂——憶陳獨秀先生》,台北《聯合報》,1990年11月11日。


    [18] 《陳獨秀致楊鵬升的信》,1940年12月13日。


    [19] 《陳獨秀致楊鵬升的信》,1940年8月3日。


    [20] 抗戰勝利後,楊調往重慶任衛戍總司令參議,1949年在川西起義,解放後任教於西南美專,1954年因反革命罪被渠縣人民法院判刑20年,1968年病逝於獄中。1983年,法院撤銷原判決。1980年,渠縣檔案館在清理各單位檔案時,從渠縣法院的《楊鵬升案卷》中,意外發現了陳獨秀的這40封親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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