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3年底,毛澤東視察各地乘船路過安慶時,與安慶地委書記談話,問到陳獨秀問題時說:「陳獨秀晚年犯錯誤不小,但在黨的啟蒙運動時是有功勞的,其功不可磨滅。他就是這個地方人,可能還有家屬,你們去訪問一下,若有家屬要給予適當照顧。」據陳鬆年說:「這以後政府給我家每季度補貼30元,後來省委統戰部通知,每月給我家補貼30元,一直到現在(1979年——引者)沒有中斷過。」[21]這筆錢,相當於當時一個月工人的中等工資。所以,在陳獨秀的家屬中,元配高大眾一係包括陳鬆年及其四個子女,一直沒有受到衝擊。


    自由戀愛不能影響革命


    陳獨秀自己這樣處理家庭與愛情,作為共產黨的總書記,又怎麽樣處理黨員的戀愛與家庭糾紛呢?這是人們很感興趣的問題。鄭超麟先生在1945年寫的回憶錄中,專門有一章「戀愛與革命」寫二三十年代中共第一代領導人中的戀愛故事與糾紛,以及陳獨秀處理這些糾紛的情況。


    中國共產黨是在五四新文化運動的背景下成立的,而且除了陳獨秀、李大釗、林伯渠等少數中年人之外,早期共產黨人都是青年人。新文化運動提倡和帶來的思想解放,反對舊倫理觀念的束縛,受到廣大青年的熱烈歡迎,特別是性解放,反應更為強烈。青年們(主要是城市知識青年)一下子從長期的封建包辦婚姻的禁錮中衝出來,自由戀愛,自由結合,一時成為時尚。但由此也發生不少三角或多角戀愛的糾紛事件。這種情況自然也反映到黨內來。陳獨秀作為黨的領導人,除了領導革命工作外,也要經常處理同誌們的這類糾紛。


    尹寬是中共早期重要領導人之一。他曾與趙世炎、周恩來等一道赴法勤工儉學,是中共旅歐支部創始人之一。1925年到山東任地委書記兼濟南市委書記。中共一大前,山東黨組織三位創始人之一王翔千有一個不到20歲的女兒——王辯,特別疼愛,視為掌上明珠,介紹到共青團裏來,受共產主義教育,參加革命工作,對她寄予很大希望。然而,王辯與尹寬接觸後,就愛上了他。每次聽尹寬在會議上講話,那風趣而激情的話語、廣博而新鮮的馬列主義知識,把她緊緊地吸引住。她總是如癡如醉地聽著,露出十分欽佩的神情。山東當時的工作開展得較好,她也認為是尹寬的功勞,對尹有一點個人崇拜。尹寬很快感受到了王辯的感情,對她也多加關照。於是,這年8月,他奉中央之命調上海工作時,臨走前夕,寫了一個紙條給王辯,要她隨同到上海去。姑娘毫不猶豫地收拾了簡單的行裝,跟他走了。結果在山東引發了一場很大的風波。


    山東的黨員同誌幾乎全體鬧了起來,要求中央開除尹寬的黨籍,說他拐帶王翔千的女兒逃到上海。王翔千本人更是要帶刀來上海,與尹寬拚老命。山東的同誌都支持他。


    尹寬調上海後,先是任上海區委書記,可能是這個原因,很快下台,轉任區委宣傳部長。中共中央對這個問題感到很棘手。提倡新文化、新思想的陳獨秀當然不願向這種封建落後意識讓步,但此事已經在山東黨內激起公憤,嚴重影響黨的工作,也不能置之不理。做了許多工作以後,王翔千和山東的同誌漸漸冷靜下來,見中央不可能答應他們的要求,便自動讓步,要求尹、王二人舉行正式婚禮,並請陳獨秀(黨中央總書記)、惲代英(團中央宣傳部長)兩人做證婚人。中央擔心開了這個先例,別人效法,也沒有答應。問題就擱置了一段時間。陳獨秀雖然本人主張戀愛自由,不想插手,但他又有一條原則:黨的幹部戀愛自由,不能影響革命工作。所以,他還是積極想辦法妥善處理這個問題。


    正好這時尹寬舊病復發,也是肺結核,大口吐血。這種病有傳染性,王辯為情,毫不畏縮,盡力服侍他。尹寬一時很悲觀,想到自己會一病不起。有一天對王說:「我死了,你怎麽辦?某某兩同誌還沒有愛人,你選擇一個好麽?」王辯搖搖頭說:「你死了,我終身不再愛人。」[22]於是,中央決定:尹寬離職養病,由王一飛代理他的上海區委書記兼宣傳部的工作,然後,中央任命羅亦農任書記。王辯去莫斯科讀書。


    雖然沒有開除尹寬的黨籍,也沒有拆散尹與王的關係,但王翔千和山東的同誌們也隻好收場了。


    鄭超麟說:當時去莫斯科讀書的,有好幾位女同誌。她們在國內都有愛人,但到莫斯科後都移情別戀。為此,尹寬寢食不安,也擔心王辯變心。當時莫斯科中國留學生男多女少,而且比例懸殊。一般女同誌經不起「圍攻」。但王辯是一個例外。莫斯科回來的同誌都說尹寬多慮:「你擔心王辯愛了別人,可是王辯在莫斯科是愛情專一的,心裏念念不忘你尹寬,好多男同誌追他,她都不理會。」事實也果真如此。可見二人是真心相愛,而且愛得很深。


    1927年,王辯回國時,正是大革命失敗後黨的困難時期。由於工作的需要和地下鬥爭的危險環境,她和尹寬先後在廣州、上海工作,卻都未能謀麵。後來尹寬任安徽省委書記,倆人才調到一起。但那時工作很忙,又天天警惕著被特務和叛徒破獲,倆人雖同居一處,仍沒有工夫共敘舊情。隻有一天,稍有閑暇,尹寬打了一點酒,備了一點菜,二人享受了一下生活的樂趣。這樣的革命情侶生活,在當時來說是很正常的。1926年與彭述之同居的女革命家陳碧蘭說:「在我們同居的歲月中,雖然雙方都感到青年之戀的歡樂,但由於我們的工作太忙,我們從沒有閑情逸緻一同去看過電影或遊公園,即在戀愛的過程中也是如此,也從未感到這種需要。這便表現著在一個革命上升的時代,私人的生活也是與平時不同的。」[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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